《追雲記》 008

落水

夏言櫻一臉鄙棄地說,聲音壓得很低:“那女子是戶部侍郎的嫡女,如今又嫁給了李侯爺家的嫡次子,風頭正盛。”

“嗬嗬,這人表麵上看著孤傲清高,背地裡不知道怎麼勾搭男人呢,聽聞李侯爺家的嫡次子原有婚約,不知道什麼原因棄了女方轉身娶了這位。”

“這兩人可真是一對渣男賤女,看著就晦氣!”最後一句話她說的憤懣,眼中隱有傷感。

宋知韞靜靜聽著,不置一詞。

“這人在京中向來目中無人、囂張跋扈,你最好避著她些,小心她揪你錯處,沒理也要鬨上三分。”夏言櫻好心告知。

她點頭,道了聲謝。

看著麵前女子乖巧的模樣,夏言櫻不知想到什麼,感歎道:“我表妹就是那個被拋棄的女子,這世道,明明是男人的過錯,細數下來卻都要歸咎在女子身上,她有什麼錯,平白被退婚之事連累了名聲,到現在都還沒議上親。”

身為女子,宋知韞感同身受,兩人碰了一杯酒,算是交了個朋友。

盯著她的目光越來越強烈,宋知韞飲了口果子酒,抬頭朝那人的方向看。

果不其然,那女子移開了視線,輕哼了一聲。

“素笙,那人是哪家的?怎麼從未見過?”被擁簇的女子朝宋知韞抬抬頭,她就是剛纔一直在看宋知韞的人。

“她是裴大人的夫人,裴大人是去年殿試上皇上欽點的狀元,今年剛上任,夫人也是剛從老家過來。”蘇夫人笑著說,這些還是她家官人閒聊的時候說給她聽的。

“哦。”傅夢萱勾唇笑笑。

她朝宋知韞點頭,眼神示意讓她坐自己身旁。

旁邊的夫人很有眼色的讓了位,蘇夫人不解地看著她:“李夫人這是?”

傅夢萱笑笑,眼神看向宋知韞:“我家官人同裴大人有些交情,我也想同裴夫人認識認識。”

在座的大都高門顯貴,宋知韞自知惹不起,她點頭淡笑:“夫人抬舉。”說著,起身坐到了她身旁。

夏言櫻暗罵了一句,這個傅夢萱,又想搞什麼幺蛾子?

“哈哈....來人,奏樂。”蘇夫人招呼大家坐下觀舞。

絲竹之音應聲響起,空靈悠揚,一個個舞姬緩緩走進亭子中央,輕紗曼舞,翠袖輕揚。

觥籌交錯中,傅夢萱看向宋知韞,輕啟紅唇:“瞧著裴夫人也是個標誌美人,裴大人是個眼光好的。”

宋知韞垂眸,淡淡答道:“不及李夫人風華絕代。”

“嗬。”傅夢萱輕笑了一聲。

“這舞姬婀娜多姿、妖嬈嫵媚,我看裴夫人也不遑多讓,不如上去舞一曲,讓大家見識見識妹妹的姿容,也都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這就是明晃晃的羞辱了,交朋友的方式多了去了,何必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像個舞姬似的搔首弄姿,她要是跳了,趕明她的笑料就能傳遍全京城。

她抬眼看傅夢萱,聲音帶著笑:“在夫人麵前妾身哪敢稱姿容二字,夫人豔冠群芳,不如夫人上去跳一個,讓我等見識見識夫人的風姿綽約。”

傅夢萱眯了眯眼。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跟李夫人說話。”旁邊一位夫人見狀插嘴。

“嗬。”宋知韞冷笑一聲。

傅夢萱給那夫人一個眼神,她噤聲,離開位子,朝亭子裡臨水坐著的幾位夫人走去。

“裴夫人真是好口才,不怪裴大人寵愛侍妾,冷落你呢。”傅夢萱淡笑開口,眸光似有諷刺。

聽到這話,宋知韞恍悟,難怪這人上來就針對她,原來是齊婉柔的相識。

嗬,真是不消停。

她不痛不癢的回道:“果然是一丘之貉,你和她說話的語氣都一樣,令人作嘔。”

“你……”傅夢萱指著她欲發怒。

“這是怎麼了?大喜的日子,兩位夫人可要給我點麵子,說不對頭就多喝些酒,這青梅酒是我家官人從遼東那邊買來的,醇美甘爽,並不醉人,夫人們可要喝的儘興。”蘇夫人笑著打圓場說。

“官人們都在前麵喝酒鬥樂,我們後院女子也不能被比下去,吃好玩好纔是正理。”

言下之意:官人們離得不遠,別惹事找訓。

傅夢萱把酒杯重重放下,嗤了一聲,卻也沒有再說什麼。

蘇夫人趁機把宋知韞拉走,讓她嚐嚐自家廚子做的點心。

“這廚子是從淮揚一帶請來的,你是揚州人,想必合你的口味。”蘇夫人看著她說。

這點心做得很精緻,雙層色的造型,形似荷花,層次分明,看著讓人心情都變好了。宋知韞撚了一塊放入口中,香甜柔糯,米香濃鬱,唇齒間還留有荷花的香氣,她細細嘗著。

“好吃吧?”蘇夫人問。

宋知韞點頭。

“來,喝點茶水解解膩。”旁邊丫鬟給她遞上茶水。

宋知韞接過,向蘇夫人道了聲謝。

“沒事,沒事,你家官人可是囑托我好好照看你,我哪敢不從啊。”她開玩笑似地說。

宋知韞拿茶杯的手一頓,她垂眸,淡淡道:“夫人說笑。”

“哪裡是說笑,我家官人當時也在場呢。”她戲謔著說。

“夫人,二哥兒在房中一直哭鬨,嬤嬤們怎麼哄都哄不好。”一名丫鬟急匆匆地跑過來道。

“怎麼會這樣?”蘇夫人語氣著急,麵帶歉意地對宋知韞說:“裴夫人,我回屋一趟,您若是坐著無聊,可帶著丫鬟去園子裡逛逛,失陪了。”

“夫人先忙,不用顧我。”她道。

蘇夫人急匆匆走了。

宋知韞瞥見自己原先的位置已被他人霸占,她也不想坐回傅夢萱身邊,索性帶著碧荷往亭子外走,想要出去逛逛園子。

奈何總有人不想讓她如願。

“裴夫人,我家主子請您到那邊賞景。”丫鬟往亭邊指。

亭邊有三四位夫人正瞧著她,其中一位剛纔還質問過她。

她皺眉,心生警惕,緩步向丫鬟指的地方走去。

“這是裴夫人吧,看著挺年輕的,我夫家姓王,你可以叫我一聲王姐姐。”其中一位夫人看著她笑道。

“王姐姐。”宋知韞微微福身。

“欸。”王鈺貞笑著答應。

旁邊的夫人冷眼瞧著。

“來,看這錦鯉遊的多歡快啊。”王鈺貞攬過她來看。

錦鯉漂亮,自是惹人喜歡,可是看著湖水離腳隻有幾尺,宋知韞心中敲響了警鐘。

這亭子臨水而建,四麵都圍起了欄杆,隻有這處,地勢低平,卻是欣賞湖水美景的最佳視角,故沒圍欄,讓人享受嬉水賞景之樂。可主動嬉水是一回事,被人推下去就是另一回事了,倒不會把人淹死,戲弄一番再撈上來,豈不快哉!

宋知韞心中冷笑,這些小伎倆,她沒經曆過難道還沒聽說過嗎?真被推下去,有誰會相信她是被陷害的,隻是失足落水,丟人的還是她。

心中這樣想著,她狀作無意看魚,餘光瞥見有一隻手向她伸來。

宋知韞輕笑,一個側身,躲過了那隻手,趁這人不注意時,伸腳一絆,拉起她的胳膊,將她推入湖中。

她小時候跟著哥哥學過幾招防身術,手臂力氣大的很,推個人不在話下。

“啊——”

那女子驚叫,正是剛纔質問她的那位夫人。

“救命啊....救命...”她掙紮著呼救。

“快...快來人啊....把徐夫人撈上來.....”旁邊的夫人們驚呼。

丫鬟小廝等忙成一團。

剛好這時蘇夫人不在,蘇府的丫鬟急得團團轉,趕忙叫人去前院請爺過來。

宋知韞找了一處地方悠悠喝茶,夏言櫻靠近她坐,悄聲道:“你膽子可真大,不怕她上來報複你啊。”

“怕,不過這是她自找的。”

徐曼玉被救了上來,一雙眼睛恨恨地盯著宋知韞,被丫鬟扶著去後院換衣裳了。

那位目睹全程的王夫人坐不住了,身後跟著幾位夫人,氣勢洶洶地朝宋知韞走來,硬聲責問:“你....你故意推曼玉下水,有何居心?”

“曼玉沒招你惹你,還好心好意請你來說話,你心思竟如此歹毒,竟想要害死她。”

她說得慷慨悲憤,在座目睹全程的其他夫人都信以為真,以為宋知韞故意害徐曼玉,滿臉鄙棄的指責她。

“是她想要先推我,我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宋知韞冷眼看著她。

嗬,什麼好心好意,不過是邀人入陷阱的把戲罷了。

“你....她跟你無冤無仇,她有什麼理由去害你?”王鈺貞指著她質問。

“那我與她也無冤無仇,我有什麼理由去害她?”她嗤道。

“你.....”她說不出話來。

傅夢萱看著這一幕,勾唇一笑,眼風掃過王鈺貞背後一位不起眼的夫人身上,那位夫人接收到眼神,點了點頭。

“王夫人還是不要在這多管閒事了,這樣會讓人以為,王夫人在賊喊捉賊呢,您說是吧,李夫人。”宋知韞轉頭問一旁的女子。

傅夢萱懶懶地回她一眼,未置一詞。

王鈺貞身後的一位夫人坐不住了,站出來說:“你這婦人,竟然敢對王夫人不敬,看我不替王夫人教訓教訓你。”

說著,上前就要對宋知韞動手。

“住手。”

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是蘇大人急急趕來喝止,旁邊站著一位清雋俊雅的男子,此刻臉正陰沉著。

是裴雲熙。

宋知韞觸及到他的眉眼,心頓了一下。

他上前攬住宋知韞,臉色冷冷地看著麵前張牙舞爪的婦人,清冷開口:“你要教訓誰?”

語氣很淡,但很有威懾力。

剛纔還氣焰囂張的婦人如今卻像個啞巴似的,戰戰兢兢地不說話。

“道歉。”裴雲熙淡漠開口。

那婦人求救般的看向傅夢萱,傅夢萱冷哼一聲:“看我幹什麼?你自己幹的好事。”

一副事不關己的散漫樣。

婦人咬牙,隻好獨自吞了這口窩囊氣,她眼神看向宋知韞,訕訕地笑笑:“裴夫人,是我莽撞了,我這不也是因為徐夫人落水一時心急嘛,對不住了。”

宋知韞沒吭聲,淡淡地看著她。

場麵一時有些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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