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記》 007

赴京

春節一過,冰雪消融、寒意料峭,裴家大少爺就帶著夫人赴京就任了。

京城裴宅。

“少夫人,少夫人ๅๅๅ.....”

一名活潑靈動的丫鬟走了進來。

美人榻上斜靠著一名女子,身著淡雅的素色羅裙,髮髻高挽,幾縷碎髮輕輕垂落在耳側,增添了幾分不經意的柔美。她手上握著一卷書,聽到聲音也沒有抬頭,隻是輕嗯了一聲。

碧荷在她身旁坐下。

“少夫人,天天看書不無聊嗎?我看咱們院子裡有個鞦韆,我陪少夫人玩吧。”碧荷興沖沖地說,眼神亮晶晶的。

聽到這話,宋知韞抬眼,瞥見她這表情,淡笑了一下。

她來到京城已經半個多月了。

想到這裡,宋知韞歎了口氣,淡聲道:“我不想動,你要是想玩,讓巧兒她們陪你玩。”

碧荷也不是真的想玩,她隻是想讓少夫人出屋子散散心。自從來到京城,那院的主子越來越作,常常引得少爺十天有八天都宿在她那,主子臉上的笑靨越來越少,近期幹脆是連院子都不出了,天天待在屋子裡看書。

長此以往,怕是對身子不利。

想到這裡,碧荷又勸,撒嬌賣萌裝可憐:“少夫人,就去院子裡透透氣吧,不想盪鞦韆,奴婢陪您玩點別的。”

“踢毽子,捶丸,投壺,葉子牌,少夫人想玩什麼都行。”

宋知韞看著碧荷殷切的眼神,心中無奈,隻得道一聲好。

碧荷樂嗬嗬地跟著她出去了。

這宅子是前朝某位官員的,他致仕後榮歸故裡,這宅子就空閒下來,年前被裴雲熙買了下來,翻新過後作為他們在京城的府邸。

這是一座五進的府邸,宅子不算很大,但勝在小巧精緻,庭院深深,曲徑通幽,假山池沼,錯落有致,清泉潺潺,花木扶疏,倒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宋知韞住的是這宅子中的主母院,名詩意軒,院落青石鋪地,入目是一片桃花林,跨出門檻,但覺清風陣陣,花香隱隱,讓人心曠神怡。

她撥出一口氣,向庭院西側角落裡的鞦韆走去。

那鞦韆做得極為漂亮,以實木精雕為架,麻繩細編為座,繩索上綁著些五顏六色的綵綢,輕盈搖曳於微風中。宋知韞摸上幾條飄揚的綵帶,溫溫柔柔的觸感,讓她想起從前在家做姑孃的時候。

那時候可真是無憂無慮,她站在鞦韆上,讓哥哥推自己,哥哥不同意,她軟磨硬泡,終是磨得他點頭,後來她一時失手從鞦韆架上摔下去,摔得鼻青臉腫,惹得父親生了好大的氣,她和哥哥都被罰的很重......

思此及,宋知韞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眼底冒出些光彩,頗有些躍躍欲試:“碧荷,我站上去,你給我推。”

“啊,這怎麼使得,要是您摔著了該怎麼辦?”碧荷滿臉不情願。

“沒事的,我小時候在家中經常玩的,你儘管推,摔著了也不怪你。”宋知韞拍拍她的肩膀,讓她安心。

“可是......”碧荷還是猶豫。

“好啦,扶我上去。”宋知韞打斷她的話,朝她伸手。

碧荷妥協,扶著她上鞦韆,眼神示意旁邊的丫鬟小廝過來,看緊少夫人。

“少夫人,你抓緊哦。”碧荷在身後叮囑。

“嗯。”

鞦韆開始蕩了起來,微風拂過,吹散了宋知韞鬢角的幾縷青絲,她抓緊繩子,暢快地眯起了眼睛。

似是覺得不夠過癮,她喊著:“推高點,再推高點。”

碧荷更加賣力地推。

耳邊的風聲更大了,宋知韞的身子跟著鞦韆晃,裙裾隨風飄飄揚揚,好不肆意。

什麼情愛,什麼生子,什麼地位,統統暫時忘卻。這一刻,她隻想好好享受藍天白雲。

心正飄散著,下人們的一句大少爺將她拉回了現實,她心中微微歎氣,扶著碧荷的手下了鞦韆架。

“少爺。”她麵向他低眉福身。

裴雲熙看了她一眼,輕嗯了一聲,轉身進了屋子。

宋知韞隨之其後。

“這院子還住得慣嗎?”裴雲熙坐在她對麵問。

宋知韞點頭。

“你.....”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罷了,我今晚在這裡用膳。”其中意思不必多說,她也知曉。

宋知韞淡淡一笑,笑中似有嘲諷,她看向碧荷,淡聲說:“吩咐廚房,多做幾道爺愛吃的菜,用料清淡些。”

碧荷點頭出去。

裴雲熙聞言,淡漠的眸子中似有暖意一閃而過,他看著麵前眉眼素淡的女子,柔聲說:“來京城許多時日了,我一直不得空,剛好明天休沐,我帶你出去轉轉吧。”語氣溫柔,似有討好之意。

宋知韞想也沒想,就拒絕道:“妾身身子不適,不想出去走動,爺帶其他人出去逛吧。”

聽到這話,裴雲熙皺眉,卻還是耐下性子關心道:“身子哪裡不舒服,請大夫瞧了嗎?”

“勞爺掛心,妾身沒事,隻是身子憊懶,不想動彈。”她淡淡回答。

“身子憊懶就更應該出去走走,整日悶在屋子裡,沒病也要生出些病來。”他壓著心底的不悅道。

“不想去,爺若是真想去,就帶著齊夫人去吧,解語又知心。”宋知韞冷著臉回答。

為著那人,多年夫妻情分不顧,絲毫情麵不留,如今想到她了便給點甜頭,當她那麼好哄嗎?

“你說話非要這麼帶刺嗎?”裴雲熙麵上隱含薄怒,看著麵前冷淡的女子,失望地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人都是會變的,爺竟還記得從前。”她嗤笑一聲。

“爺覺得我變了,你不也變了嗎?你明知我不會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明知這是你的齊夫人故意為之,可還是要懲罰清蓮,還要把她打死。她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情同姐妹,你的所作所為,何曾半點顧及我?”

“此事並非你想的那樣簡單。”裴雲熙冷冷地說,眼中閃過一絲涼意。

“是,我想的簡單,我無法理解你,所以你去找你的齊夫人吧,她懂你愛你,何苦來我這熱臉貼冷屁股?”宋知韞看著他,平靜地說。

“嗬,你說話非要這麼紮人嗎?罷了,我就不該走著一遭。”裴雲熙語氣慍怒,麵上佈滿寒霜,摔袖離開。

宋知韞捏著杯子的手都是顫抖的。

屋子裡寂靜無聲,她盯著桌上的花紋,微微出神。

過了一會,碧荷悄聲走進來,小心翼翼地說:“少夫人,少爺說後天有位大人遷喬之喜,讓您準備一下,隨他同去。”

宋知韞沒吭聲,過了許久,輕嗯了一聲。

........

“包子令—”

“甜水令—”

“酸酸甜甜的糖葫蘆—”

“賣雜貨來—”

街上到處都是貨郎的叫賣聲,雜七雜八,好不熱鬨。

一輛通體幽黑的馬車緩緩駛過街巷,向城東街方向去。

車上坐著的人正是裴家少爺和夫人,外麵歡聲笑語,車內卻冷冷清清、寂靜無聲。

馬車停了,駕車的青岩出聲:“少爺,到了。”

裴雲熙撩開簾子下車,宋知韞隨之其後。

“裴兄,歡迎歡迎。”一名年輕男子攜著夫人上前寒暄。男子一身常服,豐神挺秀,英氣俊朗,夫人貞淑柔靜,清秀可人,倒是一對璧人。

“恭賀蘇兄,良辰安宅,宏圖大展。”裴雲熙含笑道。

“哈哈,承君吉言,這位是令夫人吧,閨英闈秀,與君甚是相配啊。”蘇岩崎看向裴雲熙身側的女子。

宋知韞淡笑:“大人謬讚,恭賀大人喬遷之喜。”

“哈哈....請,裡麵請。”

宋知韞被府上的婢女引到了女眷區,宴席被設在一處臨水的亭子上,亭子古樸雅緻,亭中輕紗曼舞,雕梁畫棟,微風拂過,帶來陣陣花香與宴會的絲竹之聲,碧水映天,波光粼粼,與亭中景緻交相輝映,構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她在相應的位置坐下,遙遙望去,亭子中已經七七八八坐滿了夫人,靠近她這邊的有幾個相熟的夫人正聚在一起講著趣事。

宋知韞百無聊賴地聽著。

突然,人群中出現一陣騷動,亭子中的夫人聞聲也都噤言,站起來向亭口走去。

宋知韞不知所以然,也跟著站起來。

她抬眼望去,隻見眾多夫人圍著一名女子走來,那女子相貌不俗,穿著打扮皆是上等,一顰一笑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傲氣,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奴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宋知韞總覺得有人在打量自己。

主家夫人遠遠看見了她,衝她柔柔地笑了一下。

她亦微笑回視。

那女子被眾人擁簇著入座,身邊儘是恭維聲和寒喧聲。

宋知韞坐回原來的位置,旁邊的女子拍拍她,笑著說:“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你是哪家的新婦?”

宋知韞溫聲回她:“我老家是揚州,官人年初來京城就任,我隨他一同前來。”

“哦,難怪我瞧著你臉生呢。”夏言櫻恍然大悟。

“我家官人在兵部任職。”說著,她不屑地瞧了瞧那邊眾人圍簇的熱鬨相,語氣嫌惡:“這群人,趨炎附勢,阿諛奉承,真是愧為女子,讓人作嘔。”

“你知道她們圍著的那個女子是誰嗎?”

宋知韞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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