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記》 061

婚禮

徽州人傑地靈,雖是秋季,卻絲毫沒有蕭瑟敗落之感。

烏桕樹率先暈染了秋色,葉片由綠轉黃,繼而泛紅,交錯在粉牆黛瓦間;橋下的南湖,秋水澄澈,倒映著岸邊錯落有致的房屋建築;湖畔,幾株銀杏身姿挺拔,天空,飛鳥肆意掠過。

顧卿禮和宋知韞漫步於鋪滿落葉的青石板路上,一片閒適愜意。

“我感覺這鐲子買虧了,剛纔應該再壓壓價的。”宋知韞摸著腕上的碧玉鐲,有些懊悔道。

顧卿禮聞言笑出聲,“還虧啊,你都壓一半的價了,也得讓人家賺點吧。”

宋知韞瞪他一眼,輕哼道:“你天天治病救人,哪懂得這裡麵的彎彎繞繞,我就算是再壓一百兩,這老闆也是穩賺不虧。”

“是是是,宋老闆最懂了。”顧卿禮悠悠附和。

宋知韞眼眸彎起,“顧大夫過獎了。”

“話說過來,剛纔那套首飾那麼好看,你為什麼不要?”顧卿禮瞧她。

“不用替我省錢,娶夫人本我還是有的。”

“那套首飾太豔了,不適合我。”宋知韞踩著落葉答。

“給小姑娘戴的,怎麼不適合你?”顧卿禮道。

宋知韞撇撇嘴,“我老了,哪裡還是小姑娘。”

顧卿禮輕笑一聲,語氣散漫,“在我眼裡,你就是漂亮的小姑娘。”

宋知韞嘶了一聲,搓了搓胳膊,“你說話正常點,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我這話肉麻嗎?”

“你說呢,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哦,你喜歡嗎?”

“不喜歡,趕緊走吧。”

“真不喜歡?”

“不喜歡不喜歡,呀——”

“哈哈哈...哈哈哈....放開我....哈哈....”

“喜歡嗎?”

“喜歡喜歡...哈哈哈....”

“....喜歡就好....”

..........

婚期越來越近,裴家人按耐不住,幾次派人來宋宅想要悄然帶走孩子。宋宅這邊自然是戒備周密,死守嚴防,一次都沒讓裴家人得手。

裴夫人及裴家親眷氣得冒火,三番兩次來宋宅鬨事,在街坊鄰居中散播流言,道宋知韞沒有良心,欺人太甚,都要嫁人了還霸著裴家的孩子不放,生生將裴家的孩子拱手送給他人。

街坊鄰居有的附和,有的質疑,更有看熱鬨不嫌事大的長嘴舌,上門去陰陽怪氣宋知韞,指責她不仁不義。

宋知韞眼觀鼻鼻觀心,毫不在乎她們非議,將鬨事的人統統打了出去,自己待在宅子裡安心準備婚事,照顧兩個小傢夥。

裴家人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幹脆賴在徽州不走,非要看著宋知韞順利完婚才肯罷休。

雙方就這樣僵持著,日子悄然流逝,轉眼就到了初九這天。

這天,良辰吉日,益嫁娶,益出門。

宋知韞一大早就被丫鬟們扒拉起來上妝,她三天前過來外祖家住,眼下就在表嫂給她準備的喜房中梳妝出門。

喜房裡鬧鬨哄一片,妝台前圍滿了女眷。

昨晚表嫂拉著她說話,很晚才睡下,今日又起了個大早,宋知韞睡眼惺忪,連打了幾個哈欠。

“快,拿濕帕子給新娘子擦擦臉,這看著還沒睡醒呢。”表嫂看著鏡子中的人打趣。

“是是是。”婆子們忙笑著把濕帕子遞上。

屋裡的女眷掩帕輕笑。

待用濕帕子細細擦了臉,宋知韞才徹底清醒過來,由著好命婆給她梳頭上妝。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子孫滿堂......”好命婆一邊梳著,一邊笑嗬嗬道。

周圍的女眷都在說著討喜氣的話,表嫂欣慰地笑著,眼圈有些泛紅。

宋知韞看著鏡中的女子,明眸皓齒,朱唇細眉,不禁有些恍惚。

這是她第二次嫁人了,上一次嫁人是什麼時候?太久遠了,她早已模糊了。

初次的她還是一個懵懂小姑娘,滿懷憧憬與羞澀地嫁給自己心愛的人,當時也如現在這般,好命婆給她梳頭,親人好友在旁邊說著祝福的話,她手心出汗,心中跟有隻小鹿似的怦怦亂跳。

經年已過,她早已褪去了當初的青澀,心中或許會有起伏波瀾,可那份呼之慾出的悸動與急切卻悄然消逝。

她喜歡顧卿禮,顧卿禮也喜歡她,或許愛意並不濃烈,但與彼此也夠了。

這就夠了,宋知韞低下眼簾。

過了今日,她與他再無幹係,她會有新的生活,她會帶著兩個孩子過好新生活.....

梳完頭,好命婆仔細給新娘子上了妝,妝容極為豔麗奪目,襯得人比花嬌,眉眼如畫,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表姐好漂亮啊,表姐夫真是有福氣,能娶到表姐這樣明豔動人的娘子。”外祖家小表妹驚歎。

“是啊是啊,韞兒真好看,快換衣裳吧。”表嫂眼睛笑得眯起。

宋知韞輕咳一聲,耳根泛起了薄紅,去屏風後換上了婚服。

待人出來,鳳冠霞帔上身,整個屋子都亮堂起來了。

眾人又是一番驚歎,連連稱讚新娘子端莊大氣,娉娉婷婷,衣美人更美。

可不美嗎?

這婚服可是顧卿禮花大價錢請月娘子做的,做工繁瑣,用料珍貴。

宋知韞得知後直道他敗家,隻能穿一次的東西,幹嘛這樣大費周章,又出錢又出力的。

男子笑笑,直言想讓她做最美的新娘子。

宋知韞撇撇嘴,心裡不是沒有觸動,由他去了。反正她做生意,有錢的很,以後他沒錢了,她來養他,夫婦一體嘛,總歸日子過得不會比現在差。

這麼一想,還有種成就感,宋知韞唇角泛起笑意。

“姑爺來了,姑爺來了....”外麵鬧鬨哄地來了一堆人,丫鬟匆匆進來稟告。

“來了,這麼快,快,把喜帕拿過來。”表嫂一張臉上滿是笑意,接過婆子遞來的喜帕蓋在宋知韞頭上。

宋知韞眼前突然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心裡竟緊張起來,手心微微出汗。

耳邊傳來嘻嘻哈哈的喧鬨聲和開門聲,接著是男子含笑溫潤的聲音,再接著,宋知韞感覺自己手中觸上一抹溫熱,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呀的一聲被人攔腰抱起。

她驚甫未定,輕捶了男子胸膛一下。

顧卿禮輕笑,穩穩噹噹地抱著她走了出去。

“新娘子出門了,新娘子出門了......”喜婆吆喝。

一路響起了鞭炮聲、鑼鼓聲,熱鬨非凡。

顧卿禮摸了摸她汗濕的手,柔聲道:“緊張?”

“有點。”宋知韞窩在他懷裡悶悶開口。

“不怕,我在。”顧卿禮攬緊了她的腰。

“嗯。”

很快到了府門口,顧卿禮將宋知韞抱上喜轎,自己翻身上馬。

十裡紅妝,鑼鼓喧天,長長的迎親隊伍從街頭排到巷尾,朝顧宅去。

到了顧宅,顧卿禮走過來,撩起喜轎的簾子,溫柔地把宋知韞牽了出來,進了宅子。

耳邊充斥著嘈雜音和鞭炮聲,宋知韞被顧卿禮牽著,走的很小心。

接著便是一大串的繁文縟節,隻聽得腦袋發脹,然後便是行禮。

顧卿禮一直照顧著她的步子,溫熱的大掌緊握著她的手,宋知韞心暖暖的,由他牽著走到堂中。

堂中鬧鬨哄一片,新郎官新娘子站在中間,男子身姿挺拔,容貌俊美,女子亭亭玉立,風姿綽約,郎才女貌,極為般配。

顧家長輩嗬嗬笑著,喜婆吆喝,“吉時到!新人行禮!”

“一拜.....”

“啊——”突來的劍矢劃過喜婆的臉際,將人嚇得花容失色,連連退步倒在地上。

堂中突然湧入陣陣兵甲,在這一片喜色中,氣勢洶洶地將賓客團團圍住。

顧宅的護衛與來人打鬥起來,堂中一片混亂,交織著孩子的哭鬨聲和大人的驚呼咒罵聲。

宋知韞心下猛地一震,抬手掀開了喜帕。

她站在喜堂裡,一身大紅吉服,周圍人影綽約,刀劍碰撞,秋風吹起衣帶,她抬眼,往那院門口看去。

男子一身玄衣,步子斂塵,行走間還帶著徽州城外的風霜,他跨過門檻,目光死死朝宋知韞看去。

嗜血一樣的眼神,冷漠至極的表情。

宋知韞臉色霎時發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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