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記》 037

知曉

“咚!咚!咚!”

沉重的鼓聲在寂靜的清晨中顯得格外響亮。

不一會,大門緩緩打開,幾個衙役快步走了出來。

“何人擊鼓鳴冤。”

宋知韞一身素白長裙,抬眼看麵前之人,平靜道:“宋家女,宋知韞,我要見太守大人。”

...........

書房。

“大人,宋家女想要見您。”下屬進來稟告。

李全拿筆的手一頓,淡淡道:“說我不在,讓寒舟去應付她。”

“是。”

............

宋知韞被請進了廳堂。

“裴夫人,請坐。”方寒舟笑著招呼她。

“來人,看茶。”

宋知韞麵無表情地坐下,冷冷道:“李太守呢?我找他。”

男子帶著歉意笑笑,緩聲道:“夫人來的不巧,太守大人一大早就出去辦事了,現在不在衙門。”

宋知韞冷笑一聲。

方寒舟看了她一眼,聲音沉了下來:“本官知道夫人來此何意,宋家之事我們也很抱歉,但國法如山,鐵律高懸,我們也不過是秉公辦案罷了。”

“秉公辦案?”宋知韞嗤了一聲。

方寒舟被這樣一再嘲弄,也維持不住麵上的好臉色了,冷聲道:“夫人可是在質疑官府決斷?”

“好心提醒夫人一句,宋家所犯之事,十惡不赦,罪當萬死,憑夫人剛纔的態度,我可以認定你也是同謀,現在就可以把你抓起來。”

宋知韞眼神愈加冷寒,嘲諷道:“那大人何不動手?讓我也嚐嚐牢獄滋味。”

“嚐嚐借刀殺人,被人冤害的滋味!”

李寒舟麵色一變,跳起來指著她,憤怒道:“宋氏,你別以為本官不敢,要不是你身後有裴家護著,本官早把你也給抓了。”

宋知韞麵色不變,手指輕輕摩擦著杯壁,緩緩道:“李大人,看來您還沒忘我是裴家婦啊,敢對官眷這麼說話?”

“把我抓起來,你夠格嗎?”

男子聞言冷靜下來,剋製住怒氣,坐回椅子上。

“裴夫人說的是,下官僭越了。”他忍氣吞聲道。

他不過是一個地方七品小官,怎敢抓京官三品夫人?要是被裴大人知道了,一個不高興,上書把他參了,那他這烏紗帽可不保!

思此及,他背上沁出一層冷汗,急忙拱手陪笑道:“裴夫人,是下官說錯話了,您大人有大量,別和下官計較。”

宋知韞笑笑,眼底閃過一絲諷意,“大人說這話就嚴重了,我哪敢和您計較。”

“我也不是故意來找茬的,大人辦案不易,我也理解。”

“是是是,夫人深明大義。”李寒舟笑道。

“剛纔是下官會錯意了,夫人乃是官眷,又怎會質疑官家決策。”

宋知韞心中冷笑,眼神卻是柔和下來,她站起來,慢慢走到男子麵前。

乍有佳人靠近,香氣襲來,男子耳根紅了起來,人也有些拘謹,“夫人....夫人這是做什麼?”

宋知韞輕笑了一下,柔聲道:“大人可否靠近點,我同大人說件事。”

女子巧笑倩兮,美目流盼,男子受了蠱惑,傾身靠近她。

“大人.....”話音剛落,宋知韞身子一轉,手猛地從袖子裡抽出,寒光閃現,匕首已經架在男子脖頸上了。

“呲....你....你這是幹什麼?”男子聲音不穩。

匕刃鋒利,緊緊貼在男子喉嚨,已經滲出點點血跡。

“放開大人!”周圍衙役迅速抽出刀劍,直指宋知韞。

“唰——”青岩拔出劍,冷冷掃他們一眼。

“誰敢妄動?”

“你敢當眾謀殺朝廷命官,裴宋氏,你不想活了!”李寒舟怒聲道。

“窮途末路,我有什麼不敢的。”

“別跟我廢話,李全呢?讓他出來。”

李寒舟咬牙道:“太守出去了......”

刀刃又深了一寸,血跡順著脖子流下來,宋知韞眼神冰冷,厲聲道:“不說是吧,那你今日就血濺此地吧!”

“你敢!!”

“嗬嗬!”宋知韞涼涼笑出聲,她的耐心已經用儘,這麼多天的恨意積壓在心中,早就忍不住爆發了。

找不到凶手,那也得先見點血!

她眼中森然,正欲用力。

“住手——”

一聲怒喝。

宋知韞抬眼看向跨進門檻的中年男子,放下了匕首,冷冷道:“太守大人終於肯露麵了。”

“都退下。”李全皺眉擺手。

“大人.....”衙役猶豫。

“退下。”

李寒舟摸摸脖子,哼了一聲,也下去了。

李全看了一眼女子身邊的侍衛。

宋知韞臉色冷淡,“青岩,你出去等我。”

“是。”

兩人坐下。

“裴夫人可真是膽大包天呐!本官佩服!”李全拱手笑道。

“嗬嗬,不及太守大人膽子大,羅織罪名,移禍江東。”宋知韞語氣寒涼,一字一句道:“就不怕深夜怨靈,黃泉路上,有人來找你索命。”

“裴夫人這話從何說起,本官恪守律法、秉公辦案、問心無愧。”李全淡聲道。

“問心無愧?好一個問心無愧!”宋知韞冷笑出聲,手緊緊握成拳。

“我父親哥哥身體康健、風華正茂,怎麼就病死在獄中了?”

“我宋家的管事,被抓的被抓,上吊的上吊,處死的處死,大人,你相信這是正常執法?”

李全麵不改色,看著麵前的女子,沉聲道:“裴夫人,我知道您一時接受不了,但天理昭昭,善惡有報,宋家犯了這等罪事,必死無疑。”

“夫人....”

“不用說了。”宋知韞打斷他,盯著他厲聲道:“我告訴你李全,不要跟我扯這些廢話,我不是我母親,我有時間和精力跟你耗。”

“你一日不說出幕後黑手,我就一日不罷休,我已入窮巷,沒什麼好顧及的,你不是秉公辦案問心無愧嗎?那我就鬨得整個揚州城人儘皆知,撕破你噁心的嘴臉,讓揚州的百姓都知道你這個自詡正直的太守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是沒有證據,但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流言蜚語你止不住,真要鬨到上麵,怕是你後麵的人無礙,拿你擋刀,你的烏紗帽不保。”

她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著恨意道:“要不是我現在還能剋製住,你早就小命不保了。”

“大不了玉石俱焚,我也要拉著你下地獄!”

女子表情太過駭人,李全麵色一變,威脅道:“你敢謀殺朝廷命官,你就不怕裴家受牽連。”

宋知韞冷笑,“有裴雲熙在,裴家倒不了,何須我掛心。”

“至於裴雲熙自己,他到時候大可大義滅親,一紙休書休了我,也就不會礙著他的官路了。”

“孰輕孰重,太守自己掂量。”

李全微一思索,便知自己不能再趟這趟混水,他不過是箇中間人,沒必要為此丟了小命。

想到這裡,他看向麵前的女子,歎了口氣:“夫人真要知道?”

“你說呢?”宋知韞嘴角輕扯。

李全捋了捋鬍鬚,沉吟道:“宋家之事,我也是受人指使,逼不得已,先和夫人說聲抱歉了。”

他站起來向宋知韞揖禮。

宋知韞冷眼看他,緊緊攥著袖中的匕首,強忍著上前捅死他的想法。

就算他不是主謀,那他也是儈子手,想起父親和哥哥在獄中被人陷害慘死,她渾身的皮肉都是痛的,恨意貫穿心臟,恨不得殺死所有人。

忍住,要忍住!宋知韞全身顫抖,牙齒緊緊咬住下唇,一股血腥味在嘴裡蔓延開來,才勉強維持住姿態。

李全沒注意到她的異樣,揖完禮後坐下細細道來。

宋知韞靜靜聽著,一顆心越來越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官衙的,隻覺得一顆心如墜冰窖。

分明是秋季,怎麼會這麼冷呢?

是她!原來竟是她!是她自己!

這場災禍竟然是她帶給宋家的!

哈哈哈哈,宋知韞忍不住笑出聲。

她心潮翻動,氣血上湧,一口血噴了出去,兩眼一黑,暈倒在官衙門口。

“少夫人——”

“少夫人——”

................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向你討命......”

“是你.....都是因為你.....宋家都是被你害死的.....”

“你的父親....你的母親....你全家....都要為我外孫陪葬......”

“是你.....就是你....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嫁給了裴雲熙....因為你奪走了屬於我的寵愛.....”

“不是...不是我....我沒有.....”宋知韞雙眼緊閉,不停地搖頭。

“少夫人,少夫人.....”碧荷在床邊輕聲叫她。

“我沒有——”

宋知韞猛地睜開眼睛,臉色煞白。

她坐了起來,大口喘著氣。

“少夫人——您終於醒了,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碧荷輕輕撫著她的脊背,小聲問。

宋知韞點點頭,拽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臉,哽咽道:“碧荷....你先下去....讓我一個人呆會。”

“可是.....”碧荷擔憂地看著她。

“下去....”

“是。”

門被關上了。

宋知韞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哭。

對不起。

父親,母親,哥哥,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啊......

..............

碧荷在門外也哭了,眼眶紅紅的站著。

清蓮端著藥走過來,聽見屋裡的哭聲,臉上是止不住的擔憂,“不能再這樣哭下去了,小姐眼睛會哭壞的。”

碧荷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少夫人太痛苦了....”

“要是少爺在就好了,少爺在,還能勸著點夫人......”

清蓮沉默。

還好屋裡的哭聲沒有持續太久,聽見宋知韞啞著嗓子叫碧荷,兩人精神一振,趕忙進去服侍。

宋知韞喝了藥,喉嚨還有些澀,“清蓮,去叫玉財過來。”

“是。”

她垂下眼眸,撥了撥腕子上的鐲子。

不一會,一個小廝走進來,拱手行禮,“小姐,您找我。”

“你們都退下。”宋知韞淡淡吩咐。

“是。”

看著人都走完了,宋知韞才平靜開口:“玉財,你去辦件事......”

“你去西街鋪子找一個人,姓廉,讓他.......”

玉財聽完後大驚,急急跪下來,帶著哭腔道:“小姐,你可不要想不開啊.....”

宋知韞眼中是濃濃的恨意,攥緊拳頭,“放心,不是給我用的。”

“越快越好,我急要。”

玉財籲了口氣,鄭重地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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