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

暖香閣。

兩名男子對飲。

“當今聖上春秋鼎盛，儲君人選遲遲沒有定奪，不知鹿死誰手？”蘇承允靠在椅子上懶懶道。

裴雲熙神色冷漠，眉眼淡淡壓下來，察覺不出情緒，“誰知道呢？”

蘇承允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今日興致不高，戲謔道：“你這是怎麼了？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裴雲熙沒說話，低頭喝了口酒。

蘇承允看他這副模樣，笑道：“看來是失意之人啊！”

他摩擦著下巴，饒有興味道：“你最近官運亨通，不像是官場失意，嘖嘖，不會是情場失意了吧？”

裴雲熙掀起眼皮，警告似地看他一眼。

蘇承允笑得更大聲了，“你小子也有今天。”

“跟我說說，是因為什麼，我給你出出主意？”

話落，他突然想到什麼，挑眉道，“聽說揚運昌那個老匹夫偷著給你送人了，不會是因為這個吧，美人不聽話，還是後院起火了？”

裴雲熙冷冷瞥他一眼，“閒得無聊？”

蘇承允擺擺手，笑道：“哪能啊，隻是從來沒見你這樣過，好奇罷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老匹夫什麼意思？”

裴雲熙按了按眉心，不在意道：“還是那份摺子，這人賊心不死。”

蘇承允聞言驚詫了一下，搖搖頭道：“他膽子可真大。”

裴雲熙沒說話，低頭喝酒。

蘇承允見狀嘖了一聲，“唉，難得見你這樣？”

裴雲熙懶得搭理他。

蘇承允笑笑，也不調侃他了，放下酒杯，正色道：“純臣難當，卿還是早些決斷，與其被各方猜忌，還不如早早站隊，起碼能得個從龍之功。”

裴雲熙眼眸低垂，輕輕摩擦著杯壁上的花紋，“我自有打算。”

“哈哈哈，有打算就好。”蘇承允道，朝旁邊招招手，“再上兩壺好酒。”

“今晚咱們不醉不歸。”

............

夜漸漸深了。

修竹園裡還點著燈，站著一對主仆。

“小姐，都這麼晚了，少爺不會不回來了吧？”巧兒搓了搓手臂，這大晚上的，偌大的園子裡隻有她們兩個人，她有點害怕。

“應該會回來的，我們再等等。”揚雲裳有些遲疑道，她也是被逼無奈了，今天已經第五天了，事情還沒有任何進展，她心裡焦灼的不行，隻能病急亂投醫了。

玉兒打聽過，這修竹園是少爺回府的必經之路，白天，揚雲裳見不到裴雲熙，也不敢一個勁地往前湊，怕被秋水苑的齊夫人盯上。晚上，少爺又在書房歇息，不讓人進去。

她無奈，隻能深夜在園子裡堵人，希望老天爺開恩，少爺今晚能回來。

她偶然聽婆子說起過，少爺從來沒有夜不歸宿過，希望今夜不要破例。

心裡想著，她突然有點羨慕少夫人，能覓得少爺這麼好的郎君。

而她........揚雲裳眸光黯淡下來。

主仆兩人打起精神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久到巧兒都站著打盹了，才聽到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揚雲裳精神猛地一振，趕緊打了巧兒一下，巧兒驚醒，兩人朝走過來的男子行禮。

“少爺好。”聲音有點發顫。

“這麼晚了杵這幹什麼？”裴雲熙淡聲道，嗓音有些沙啞。

揚雲裳臉上一紅，聞著他身上濃鬱的酒氣，怯生生道：“睡不著出來走走。”

裴雲熙嗯了一聲，越過她們往前走。

“少爺。”她趕緊喊。

裴雲熙按了按眉心，轉過身不耐煩道：“有什麼事？”

揚雲裳被他冷硬的臉色嚇了一跳，但還是鼓足勇氣道：“妾身那裡備的有醒酒湯，少爺要不去喝一碗吧，不然明日起來該頭疼了。”

月光下，女子明眸皓齒，翹首以盼。

裴雲熙看了一眼，隨意道：“走吧。”

揚雲裳心中一喜，跟著他去了自己的院子。

還好她早有準備，吩咐丫鬟把先前做好的醒酒湯端上來，遞給了坐在椅子上的裴雲熙。

裴雲熙倚在座上，眸色漆黑，眉眼染上幾分醉意，頗有些隨意感。

看得揚雲裳臉紅心熱，低下頭不敢直視他。

他輕輕摩擦著碗壁，視線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末了，端起碗，一口飲了醒酒湯。

飲完，他把碗隨手放在桌子上，閉上眼睛小憩。

揚雲裳不敢驚擾他，悄聲讓下人把碗撤了，靜靜地立在旁邊。

男人線條流暢的輪廓隱在昏暗的光線中，五官清雋俊雅，氣質卻淩厲冷寒，揚雲裳悄悄打量著他，咬了咬唇，走上前輕柔道：“少爺去裡間睡吧，椅子上睡著不舒服。”

聽到聲音，裴雲熙睜開眼睛，抬眸看她，神色平靜卻又夾雜著一絲銳利，彷彿能洞穿她的內心。

揚雲裳急忙低下頭，鬢角沁出微汗，“您....您要沐浴嗎？妾身讓下人們備水。”

“不了。”裴雲熙淡聲道，起身離開了素香苑。

揚雲裳盯著他的背影，心中隻覺得沮喪，她怕是很難完成父親的囑咐了。

.............

鄭國公在京城外建了一處避暑山莊，如今莊子裡的荷花開得正好，便邀請好友同僚帶著家眷過來賞花，順帶遊玩避暑，解夏日炎熱。

裴雲熙和宋知韞也在受邀之列。

詩意軒。

“少夫人，這是帖子。”碧荷道。

宋知韞接過，看了一眼，把帖子扔在桌子上。

“少夫人......”碧荷猶豫開口。

宋知韞擺手讓她退下，她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碧荷退下了。

宋知韞垂眸看桌子上的花紋，心裡無比煩躁和厭棄。

這幾日她刻意避著與他見麵，就是不想讓處境更加難堪，沒想到還是避無可避。

這次賞花宴她是必須要同他去的，不僅要去，還要在外麵與他裝作恩愛模樣，不然，她都能想象到那群夫人心思有多活絡，流言蜚語不消一日就能傳的滿京城飛。

她不願意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更不想和他維持著表麵上的其樂融融。

宋知韞歎了口氣，眉宇間染上一絲愁悶。

.............

因此次赴的是國公的宴，宋知韞穿的很莊重，一襲寶藍色盤錦鑲花曳地裙，梳了個隨雲髻，細細上了妝容。

“少夫人真好看。”碧荷感歎。

宋知韞看著銅鏡中的女子，淡淡地笑笑，“走吧。”

“是。”

府門口停著兩輛馬車，碧荷將宋知韞扶上前麵那一輛馬車後，自己乖覺去了後麵與碧雲同坐，隻心裡祈禱，千萬不要再吵起來了。

裴雲熙早在馬車上坐著了，見她上來了，看了她一眼，撩開簾子對外麵的人道：“走吧。”

“是。”

青岩揮鞭，馬車緩緩向前行駛。

宋知韞坐在裴雲熙對麵，神色冷淡，撩開簾子看外麵的街市。

依舊是熱熱鬨鬨的場景。

她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去赴宴席的事不知怎麼被齊婉柔知道了，從昨日就鬨著要去，她在詩意軒都聽到了動靜，還以為今日要多備一輛馬車呢。

沒想到.......還是沒得逞嗎？

她垂眸，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也幸好她沒去，不然她真丟臉丟大發了。

她放下簾子，收回了視線，餘光瞥見裴雲熙在看書，神色冷漠，周身散發著寒氣。

宋知韞心中嗤了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做錯事了呢，真是會倒打一耙。

她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靠在榻上小憩。

腦子裡卻亂得不行。

馬車緩緩行駛，出了城門，朝城外駛去。

車上很安靜，沒人開口說話。

馬車經過城外的一條小路，四周都很寂靜，靜得有些不同尋常。

突然響起了樹葉嘩嘩的聲音，裴雲熙眼神一凜，拽住宋知韞的手腕將她扯向自己。

“怎.....”話音還沒落下，兩道箭矢“刷”地從外麵飛進來，“錚”地一聲釘在她剛纔坐的地方，入進半寸，箭身猛顫。

“鏘——”

“錚——”

外麵響起了刀劍碰撞聲。

裴雲熙迅速按了個機關，馬車榻後緩緩打開了一個暗格，裡麵是一個封閉的空間，足夠容納個人，他把宋知韞塞了進去。

“呆在裡麵別動。”

他關上暗格的門，下了馬車。

事情發生的太快，宋知韞還沒反應過來，心怦怦直跳。

“青岩言風，留個活口。”

“是。”

十幾個蒙麵黑衣人團團將馬車圍住，刀光凜凜，殺氣四溢。

樹林裡廝殺起來，刀劍碰撞，裴雲熙劍光淩厲，直逼敵人咽喉，短短幾分鐘，屍體倒了一大片。

青岩和言風出手亦是果決，直取敵人項首。

為首之人暗叫失策，裴雲熙一介文官，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武功，他咬牙：“撤。”

剩下的黑衣人立即放棄圍攻，足尖輕點，離開了樹林。

青岩抓到了一隻活口。

“把他帶上。”裴雲熙把劍入鞘，冷聲道。

“是。”

“不好，他服毒了。”黑衣人嘴唇發黑，口吐白沫，青岩趕緊下手掰開他的嘴，卻為時已晚。

裴雲熙眼神冷冽，沉聲道：“搜身，言風，你騎馬去，知會鄭國公一聲，我不去了，改日再拜見他。”

“是。”

裴雲熙拂了拂衣袖，上了馬車。

暗格打開，他伸手把宋知韞拉出來。

宋知韞坐在榻上，還有些驚魂未定，裴雲熙餘光瞥了她一眼，見她身子無虞，也坐了下來。

一股濃鬱的血腥氣。

她倏的抬頭，“你受傷了？”

裴雲熙聞言看了一下胳膊，剛纔打鬥的時候被劃了一道子，不在意道：“沒事。”

宋知韞不吭聲，看了一眼他的胳膊，十厘米的口子，鮮血直流，這叫沒事？

沉默了一會，她還是忍不住開口：“馬車上有藥嗎？你先簡單處理一下。”

裴雲熙看了她一眼，“回府再說吧。”

“不去山莊了？”

“嗯。”

宋知韞不說話了，本想問問是怎麼回事，可看他這副冷淡模樣，什麼話都不想說了，連帶著車上的血腥氣一樣，讓人心煩。

一路無言。

馬車到了裴府。

宋知韞下了馬車，碧荷碧雲跑過來，“少夫人您沒事吧？”

“沒事。”宋知韞冷聲道。

碧荷疑惑，少夫人怎麼生氣了？

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宋知韞眉頭蹙起，對碧荷道：“讓張大夫去鬆香齋給少爺處理一下傷口。”

“少爺受傷了？”碧荷驚訝。

“嗯。”宋知韞臉色冷淡，快步回了詩意軒。

................

裴雲熙沐浴出來。

張大夫在外麵敲門，“少爺，我來給您處理傷口。”

“進來。”裴雲熙道。

張大夫走進來，打開藥箱，給裴雲熙上藥。

傷口有些泛青，張大夫用酒仔細清洗著傷口，有些刺痛，裴雲熙皺眉，“是夫人讓你來的？”

張大夫點頭。

裴雲熙的心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不再說話。

張大夫包紮好傷口，又絮絮叨叨地囑咐了好多話，“傷口不能沾水，飲食要清淡.......”

裴雲熙不耐，擺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他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