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記》 029

爭鋒

揚州,太守府。

“大人,京城來的急信。”男子拿著信封急匆匆走進書房。

李全按了按眉心,接過信封,拆開拿出信來看。

視線掃過白紙黑字,目光漸漸變得凝重,他將信燒了,慢慢坐了下來。

“大人,這信上說了什麼?”男子好奇問。

李全不吭聲,沉吟了許久,才擺手道:“你過來。”

男子聞言走近他。

李全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什麼?”男子大驚。

“真要這麼做?”他猶豫。

李全歎了口氣,說出的話卻是不容置喙,“就按我說的辦。”

“可是.......這宋家在揚州城根基深厚,一時半會怕是難以撼動。”

“官要民死,民不得不死,這宋家再富,也不過是一介商戶,沒什麼撼動不了的。”

話已至此,男子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心裡感慨,這揚州城,怕是要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了。

“這事不能拖,越快辦完越好,上麵還等著交代呢。”李全神色凝重。

“是。”

.............

裴府,詩意軒。

宋知韞麵無表情地用著午膳。

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都是她平日裡愛吃的。

現在卻味同嚼蠟,提不起一點興致,宋知韞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都撤了。”她道。

“您吃的太少了,再吃點吧。”碧荷在旁邊勸道。

宋知韞揉了揉眉骨,離開了飯桌,“我沒胃口,撤了吧。”

碧荷應是,吩咐人把菜端下去。

外頭傳來一陣吵鬨,夾雜著婆子的嗬斥聲和丫鬟的哭泣聲,宋知韞蹙眉,讓碧荷出去看看。

一會兒,聲音停了,碧荷走進來,看著宋知韞的臉色,小聲道:“是揚姨孃的丫鬟,在外麵哭鬨著要見您,被守門的婆子攔下了。”

宋知韞聞言更加心煩意亂,抓起手邊的茶盞摔了出去。

清脆的陶瓷破碎聲響起,碎片四濺。

碧荷嚇了一跳,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宋知韞心中有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燒的她內心紛亂。

她按了按眉心,不耐煩道:“讓她進來。”

巧兒哆哆嗦嗦地被人領進來,進門就急急跪在宋知韞腳邊,哭著一張臉懇求道:“求少夫人救救我家小姐。”

宋知韞聞言看向她,“怎麼了?”

巧兒帶著哭腔道:“是秋水苑的齊夫人,齊夫人一大早就來到素香苑,美名其曰要教姨娘規矩,可誰曾想....她一來就讓姨娘在太陽底下跪著,從早上跪到了現在。”

“天氣炎熱,姨娘身子又弱,已經暈了好幾次,又被婆子們用水潑醒,壓著接著跪。”

“姨娘身體本來就不好,要是再這樣跪下去,奴婢.....奴婢怕姨娘身子受不住啊......”

“求少夫人.....求求少夫人,救救姨娘吧。”

巧兒一臉淚地哀求著。

宋知韞皺眉,臉色沉了下來,這個齊婉柔,一天不作妖就渾身難受!

可是心裡這口氣還是堵著,她冷冷道:“這事我管不了,你去鬆香齋找少爺。”

他的女人打起來了,關她什麼事!

巧兒聞言急忙磕頭,磕得咚咚響,額頭都破了,邊磕邊哭道:“奴婢去了,小廝說少爺不在府上,求少夫人發發善心,救救我家姨娘吧。”

“求求少夫人了......”

巧兒的哭求聲惹得宋知韞心煩意亂,她冷聲道,“好了,你起來,我現在就去看看。”

巧兒大喜,趕忙起身,“謝謝少夫人。”

宋知韞看了她一眼,心底歎了一口氣,起身去了素香苑。

路上,她吩咐碧香,“去請個大夫來。”

碧香應是。

剛走到小岔口,還沒到素香苑,遠遠就聽見了婆子的謾罵聲和丫鬟的哭泣求饒聲。

汙言穢語,宋知韞皺眉,加快了步伐。

踏進門檻,就看到一女子跪在院子中間,頭髮淩亂,麵色蒼白,身子孱弱地像一張紙一樣,看著又要倒下去。

“賤蹄子,別想著裝暈。”婆子罵道,端著一盆水想要朝她頭上澆去。

“住手,少夫人來了。”碧荷高聲嗬斥。

婆子臉上一驚,急忙放下手上的盆跪下來,低著頭的同時不忘去看齊婉柔。

齊婉柔坐在樹下的美人榻上,懶懶地喝著涼茶,聽到動靜抬眼去看。

“喲,這不是姐姐嗎?這大熱天的,您來這裡有何貴幹?”她起身,勾唇一笑。

宋知韞眼神冷了下來,“你這是做什麼?”

說著,示意丫鬟把人扶起來,抬進屋裡。

“我看誰敢?”齊婉柔掃了一眼,隨後看向宋知韞,懶懶道:“姐姐有所不知,這賤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纔剛入府一天,就敢頂撞我。妹妹我不得好好教教她規矩,省得她小人得誌,妄想有一天騎到咱們頭上。”

“妹妹這可是為姐姐分憂呢,姐姐可不要不知好歹。”

她掩唇輕笑,眼裡卻是挑釁之意。

齊婉柔一口一個姐姐妹妹,明顯就是想膈應宋知韞,宋知韞一身怒氣正無處發泄,她偏偏要來撞這個槍口。

“啪——”清脆的一掌。

“你......你敢打我,你這個賤人。”齊婉柔憤怒地盯著她,撲上前想要還手。

還沒碰到宋知韞,就被碧雲拽住胳膊,一把甩在地上。

“啊——”齊婉柔尖叫,腿磕到了石頭上。

她髮髻淩亂,臉色發青,捂著腿怒罵道:“人呢,人都死哪去了,把這個丫鬟給我丟出去。”

婆子們被當前的場景嚇得愣愣地不敢動,聽到聲音才彷彿如夢初醒,急急上前去攙扶齊婉柔。

“沒聽到我說話嗎?把她給我丟出去。”齊婉柔指著碧雲,一臉怒容。

婆子們不敢動彈。

“嗬。”宋知韞嗤笑一聲,“齊婉柔,趕緊滾吧,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碧荷,把人扶進屋裡。”

“是。”碧荷答。

“你.....你這個賤人,你就不怕我告訴少爺?”齊婉柔威脅她。

告訴裴雲熙?宋知韞笑笑,眼神卻是冷的,“告吧,隨你怎麼說。”

“你......”齊婉柔氣急敗壞。

宋知韞不看她,掃視了一圈丫鬟婆子,冷聲道,“碧雲,看清楚剛纔是誰欺負揚姨孃的,告訴劉管家,每人十個板子,就在素香苑外麵打。”

“少夫人饒命,少夫人饒命........”婆子們跪下磕頭求饒。

“你敢。”齊婉柔怒道。

“你看我敢不敢?”宋知韞今日心情格外不爽,齊婉柔算是踢到鐵板上了。

“吳嬤嬤於嬤嬤,齊夫人要是再不走,你們兩個就用棍子將她打出去。”

“是。”兩位婆子答。

“你.....宋知韞,你得意不了多久的,咱們走著瞧。”齊婉柔恨恨地看她一眼,忍怒離開。

宋知韞垂下眼瞼,嘲弄笑笑,抬步進了屋內。

揚雲裳被安置在床榻上,人已經暈了,由大夫把著脈。

宋知韞走進裡間,看著床上的人,沉默不語。

大夫收起把脈的手,宋知韞問,“她怎麼樣?”

“這位夫人有些中暑,所以才暈倒了,沒什麼大礙,隻是.......”大夫猶豫。

“您接著說。”宋知韞道。

“隻是這位夫人的身子太虛弱了,內裡甚是虧空,得用藥好好補補。”

宋知韞聞言默了一會,道:“您看著用藥吧,給她好好調理調理。”

“好。”大夫退下抓藥去了。

丫鬟聽大夫的話給揚雲裳擦拭降溫,宋知韞看了兩眼,走出了裡間。

巧兒跟了出來,在她麵前跪下磕頭,“多謝少夫人。”

宋知韞擺手讓她起來,她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除了裡麵伺候的那個丫鬟,就隻剩巧兒一個。

她蹙眉,“這素香苑怎麼這麼冷清?劉管家沒給你們安排人手嗎?”

巧兒搖頭又點頭,“玉兒是劉管家送來伺候姨孃的。”

“一個怎麼夠?”宋知韞臉色淡淡的,“碧荷,去告訴劉管家,再往素香苑送來幾個丫鬟婆子。”

“再挑兩個男丁,機靈點的,守門用。”

“是。”

“謝謝少夫人。”巧兒聞言一喜,又跪下來磕頭道謝。

“行了,起來吧,我這裡沒那麼多規矩。”宋知韞淡聲道,她並非是個大度的人,隻是見不得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受苦罷了,都是女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姨娘醒了。”裡間傳來丫鬟的驚喜聲。

宋知韞聽見動靜,走了進去。

揚雲裳被丫鬟扶著坐了起來,臉色比之前好了一點,但還是蒼白,她見著來人,急忙掀開被子,跪了下來,“夫人.......”

她也沒想到老天爺竟然會這麼作弄人,之前救過她的夫人現在竟然是.....裴府上的主母......

她惶恐,同時心中愧疚......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她......

“是雲裳的錯.......夫人......是雲裳對不起你.......”揚雲裳掉下眼淚,淒切道。

她要是知道夫人是裴大人的夫人,她就......她就怎樣?揚雲裳心中苦澀,知道又怎樣?她還是會答應父親嫁過來。

想到這裡,揚雲裳心中更愧疚了,剛纔跪著的時候,她實在是堅持不了了,感覺下一秒就要去了,意識昏沉之中,她聽到了有人在喊“少夫人”。

她知道有人來救她了,她強撐的那根絃斷了,暈了過去。

揚雲裳心中百感交集,低著頭不敢看宋知韞。

宋知韞將她扶起來,臉色平靜,“你沒有對不起誰,這是你的選擇。”

“既然身子弱,那就好好養著吧,我那裡你也不用去拜見了,敬茶就免了。”

“可......這是規矩。”揚雲裳道,禮不可廢,她本想今早就去的,可是出了這檔子事......

“府上的規矩我說的算。”宋知韞淡聲道。

話落,她就轉身離開了。

揚雲裳盯著她的背影,心中五味陳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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