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記》 027

送禮

這幾日揚雲裳過得很舒心,是她這麼多年來過得最舒心的日子。

她如願去看了秋娘,秋娘過得很好,她心放了下來。她住到了新院子,院子幹靜敞亮,奴仆勤快聽話。

大姐在大夫人麵前告那天的狀,大夫人震怒,派人來教訓她,但一律都被父親的人攔下了,父親還狠狠嗬斥了大夫人和大姐,處置了好些丫鬟家丁。

因為這事,她在府上的地位水漲船高,再沒有下人敢向以前那樣對她不敬,都恭恭順順地伺候她。而大夫人和大姐那邊,因為被訓斥,最近也消停了不少,沒再來找她麻煩了。

揚雲裳覺得最近的日子過得太好,好到她覺得自己在做夢。

她心不在焉地繡著花。

丫鬟巧兒走進屋裡:“小姐,您中午想吃些什麼?”

提到吃食,揚雲裳眼睛亮了亮,道:“讓廚房做道荷包裡脊送來,其他的你看著辦。”

她小時候曾見到過大姐吃這道菜,當時垂涎得不行,現在有機會了,她一定要嚐嚐。

巧兒低頭應是。

正在此時,一位婆子進來,滿臉笑容道:“三小姐,老爺讓你去書房。”

揚雲裳聞言驚詫了一下:“父親找我?”

“是呢是呢,小姐快去吧,等久了老爺要發脾氣的。”婆子道。

“好,我這就去。”揚雲裳點頭。

............

書房。

“給裴雲熙遞帖子,約明日慶豐閣見。”揚運昌吩咐道。

“是。”下屬答。

揚運昌揮手讓他退下了。

下人進來稟告:“老爺,三小姐到了。”

“讓她進來。”

“是。”

揚雲裳走進來,輕快道:“父親,你找我?”

揚運昌笑了一下,溫和道:“來,雲裳,坐下說。”

揚雲裳乖巧地坐下來。

“在韶光苑住的可適應,派去伺候的丫鬟婆子用著可順手?”揚運昌問。

揚雲裳點頭,滿臉笑意:“多謝父親,院子非常好,下人們也很勤快聽話。”

“那就好。”揚運昌歎了一口氣:“雲裳,這麼多年是為父疏忽你了,沒儘到當父親的責任。”

揚雲裳低下頭,心中酸澀起來。

“為父會補償你的,你放心,從今往後,隻要有我在,這府上就沒人敢欺負你,你母親也不行。”揚運昌承諾道。

揚雲裳悶悶地嗯了一聲:“謝謝父親。”

揚運昌感覺火候差不多了,心中微吟,便出聲道:“雲裳可有看上的青年才俊?你年齡也到了,該議親了。”

揚雲裳聞言臉羞得通紅,急忙低下頭小聲道:“全憑父親做主。”

揚運昌笑笑,眼中閃過一絲精明,道:“我認識一位好兒郎,年紀輕輕的就中了狀元,現在任職於翰林院,正三品官職,還是聖上眼前的紅人。”

“為父看他甚是不錯,想把你嫁過去。”

揚雲裳聽見這話,驚訝地抬起了頭。這麼好的男子,父親為何不給大姐二姐介紹,怎麼會輪到她........

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父親道:“但他已有正妻,怕是要委屈雲裳了。”

揚雲裳終於明白了,父親是想讓她去做妾,想到這裡,她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委屈、失望、憤怒....統統聚集在心中,燒得她想要站起來大聲質問自己的父親,她怎麼能這樣對她?難道先前對她的好都是裝的嗎?就是為了這一刻,就是為了讓她答應給別人做妾........

她愣愣地不說話,眼中已有淚光閃爍。

揚運昌溫和地笑笑,繼續道:“雲裳,你過去後,我會把你娘從莊子裡接回來,提她做妾。”

“隻要你按我說的辦,你娘在這府上定然安安穩穩的。”

揚雲裳聞言愣愣地抬頭。

“你出嫁,我也會給你出一份厚厚的嫁妝,不讓人看輕你。我的那位同僚,今年才二十有餘,清雋俊雅,人品貴重,後院妻妾也不多,你過去,不會受什麼委屈的。”

揚雲裳咬唇,心中已有鬆動。

秋娘在莊子上的生活固然安穩,可每日也是不停操勞,前天她去,還看到她長了幾根白頭髮,若是她答應.......能讓秋娘回來.......

揚雲裳心中苦澀,還以為父親真的要對她好,如此大動幹戈地護著她,不過是為了將她送人,讓她答應去給人家做妾使得手段罷了。

她心中猶豫不定。

平心而論,她不想做妾,不想像秋娘那樣被正室打壓得頭都抬不起來,命不由己,處處被人拿捏,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如果她不答應,她的生活會被立即打回到從前,甚至還會不如從前。現在她已經把大夫人得罪個透頂了,如果.......那她會被打死的......秋娘那邊也會因為她受到傷害.......

如果她答應.......

罷了.......隻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罷了.......她的人生,從來都不屬於自己........

心中思緒紛飛,卻已是有了決斷,揚雲裳閉了閉眼,再抬頭,看向父親,道:“父親,女兒聽你的安排。”

看著聽話的女兒,揚運昌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雲裳,你嫁過去,替為父辦件事。”

揚雲裳早有預料,聞言也沒有驚訝,隻垂下眼瞼,輕聲道:“父親請說。”

揚運昌悄聲說了幾句。

言罷,他看著揚雲裳,沉聲道:“十日之內,我要知道這份奏摺上的內容,屆時你回府就可以看到你娘了。”

揚雲裳袖子裡的手握緊,低聲答是。

...............

翌日。

宋知韞逛園子的時候碰到了正要外出的裴雲熙,她打了個招呼:“要出去啊?”

裴雲熙點頭,摸了摸她的頭髮,溫聲道:“去見個人,不會很久,晚上等我一起用膳。”

宋知韞嗯了一聲,目送他離開。

裴雲熙出府去了興盛街,走進慶豐閣,上了雅間,揚大人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哎呀,裴大人,你來了,快,請坐請坐。”揚運昌笑著招呼他。

他揮手,示意丫鬟上前伺候。

裴雲熙安然坐下,丫鬟給他將酒斟上。

“揚大人,裴某來遲讓您久等了。”他道。

“無妨無妨,我也是剛來。”揚運昌笑道:“之前的事,還要多謝裴大人了。”

裴雲熙寡淡地笑笑:“揚大人客氣。”

揚運昌舉起酒杯道:“裴大人是個明白人,來,老夫敬你。”

裴雲熙回敬,兩人推杯換盞。

酒到興處,揚運昌聊起了閒話:“裴大人還無子嗣吧?”

裴雲熙點頭。

揚運昌笑笑,接著道:“唉,裴大人年紀輕輕,怕是體會不到為人父的心情,我的小女兒,我平日裡最是疼愛,最近我想著,她年齡也到了,是該說門親事了。”

裴雲熙淡淡聽著,神色平靜。

揚運昌看了他一眼,道:“那天我問她,可有看上的好兒郎?她扭扭捏捏,半晌不做聲,後來再問,她才答.......”

“原來竟看上慎之了。”

裴雲熙聞言笑笑:“楊大人,這玩笑可開不得,裴某已有妻室。”

揚運昌擺擺手,不在意地說:“我這小女並非正室所出,所以當不當正妻我也看得不重,隨她高興就好。”

“她既是仰慕裴大人,那裴大人就把她收了吧,全當添了一個解語花。”

裴雲熙搖搖頭,無奈道:“家有悍妻,怕是不妥,枉費大人一片心意。”

“唉,女人嘛,都是那樣,小肚雞腸,就是欠收拾。”揚運昌道。

“裴大人人中龍鳳,年少有為,身邊怎麼能少了人伺候,我這女兒,端莊有禮,最是乖順聽話,到裴大人身邊,想來能替你解不少憂。”

“到時候再給裴大人添個孩子,那咱們兩家,可真就是交情深了,以後有什麼事,還可以互相照看著。”

他暗示的很明顯,不信裴雲熙這小子不心動。

結果裴雲熙還真的不心動,他連考慮都沒考慮,再次推拒:“這真的不合適,令愛值得更好的。”

揚運昌不吭聲,磨了這麼久的嘴皮子,他也忍不住想發脾氣了,這裴雲熙,真是不知好歹,他堂堂通政司副使正四品官員的女兒給他做妾,他還推拒上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心中怒火蹭起,但麵上還是不動聲色,看著裴雲熙,緩緩道:“裴大人有所不知,老夫最近聽到了一個傳聞。”

“哦。”裴雲熙聲線微揚,轉著手中的酒杯,等待他的下文。

揚運昌悄聲說了幾句。

裴雲熙聽著,淡淡笑笑,神色倒沒有什麼變化,還是一副平淡的樣子。

揚運昌打量了他幾眼,倒是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了,他搖搖頭,定了定心神道:“這事說大也不大,但是說小也不小,我剛好認識刑部的張大人,也就一句話的事。”

“王大人是您的老師,裴大人不會見死不救吧。”

他早料到了裴雲熙不會輕易接受,特意讓探子打聽他的事,沒想到還真查出來一兩件,王孟賢是裴雲熙舊時的老師,如今身陷囹圄,裴雲熙不會置之不理的。

偏生這件事棘手的很,裴雲熙現在在皇帝身邊,斷不能與此事產生糾葛,所以交給他處理,是再好不過的了。

如此一來,那裴雲熙就算欠他一個人情,這拒絕的話,他還能說出口?

揚運昌看著他,摸了摸手中的扳指,等待著答覆。

裴雲熙眼神微動,沉吟了一會,終是笑道:“那就多謝楊大人的好意了。”

揚運昌聞言哈哈大笑:“慎之是個爽快人。”

說著,他朝裡間招招手:“雲裳,出來吧,見見裴大人。”

話音剛落,隻見簾子掀開一角,走出來一位清秀佳人。

揚雲裳今日是特意裝扮過的,碧藕色的百迭裙,清淡的妝容,顯得人很小很嫩,像是從湖裡撈出來的荷花一樣,別有一番風姿。

她惴惴地走上前給裴雲熙行禮,聲音還有點顫抖:“雲裳.....見過大人,大人.....大人安好。”

裴雲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揚雲裳戰戰兢兢地低著頭,手心都是汗,不敢直視那如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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