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記》 024

相救

靈岩寺坐落於京城外青秀山上,清淨安寧,風景秀麗。廟中供奉著觀世音菩薩,多年來,成為天下母親祈求早生貴子的主要神靈,同樣也庇佑著女子的姻緣,功德無量,是以許多婦道人家和年輕姑娘都愛來這裡跪拜許願,添些香火錢,希望娘娘能保佑自己如願有子或覓得如意郎君。

宋知韞下了馬車,往廟裡走去。

山中涼爽,一片靜謐,唯有偶爾拂過麵頰清新的山風和遠處傳來的幾聲鳥鳴,讓人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安寧與平和。

“裴夫人,你也來了。”有人打招呼。

宋知韞聞聲抬眼看去,見是之前宴席上有過幾麵之緣的兩位夫人,笑著點頭示意。

兩位夫人走上前和她攀談。

宋知韞無心多言,隨意應付了幾句,便告辭進去了。

“切,高傲個什麼勁兒啊,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一名夫人盯著她的背影小聲嘀咕。

“別說了,小心被別人聽見,走啦走啦。”另一名夫人道。

“切,被聽見又怎樣?我說的是事實,你想想,連傅夢萱都暗中整她,可見這女人........嘖.......”婦人嗤道。

“走吧,走吧。”另一名婦人上前拉她。

...............

今日來寺廟的人不多,宋知韞帶著碧荷碧婷在寺廟裡逛了一圈,然後才朝主殿走去。

主殿供奉著觀音娘娘,神像巨大,手持花托,身著白衣,頭戴寶冠,腳踏蓮花座,寶相莊嚴,令人心生敬畏。

下方放著幾個蒲團,宋知韞雙手合十,虔誠地跪了上去。

菩薩在上,信女宋氏別無他求,隻求一子,延裴家血脈。

閉眼許完願,她重重磕了幾個頭,起身,往功德箱裡添了五百兩香火錢。

做完這些事,宋知韞又在寺廟裡逛了一會,沒停留多久,就坐上馬車離開了。

馬車行駛在平坦的官道上,宋知韞掀開簾子看外麵的景色,突然,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來,隨著馬車往前行駛,這聲音聽得越來越清楚。

馬車的前方立著幾名女子,看樣子是大戶人家的兩位小姐,身邊圍著些丫鬟仆役,她們的一側,停著兩輛馬車。

“賤胚子生的賤種,竟然有膽子頂撞我,今日不教訓教訓你,你就不知道誰纔是主子。”一女子惡狠狠地說。

“來人啊,給我打。”

幾名丫鬟上前按住地上的女子,拳打腳踢,毫不留情。

“姐姐,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地上跪著的女子被打的鼻青臉腫,連連哀求道。

“哈哈哈.......大姐姐,她叫誰姐姐呢?”另一女子掩嘴笑道。

被叫姐姐的女子一臉陰沉,聞言上前狠狠踩住地上女子的手,冷笑道:“小賤蹄子,還想占我的便宜,真是一個賤貨,畜生不如,跟你那個騷貨娘一樣。”

“啊啊啊——”地上的女子發出慘叫。

宋知韞在馬車上聽著,眉頭皺起,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撩開簾子,下了馬車。

“兩位姑娘,你們擋道了。”宋知韞走近她們,使了個眼色給碧婷。

碧婷會意,走到地上跪著的女子身邊,將她拉了起來,她會武力氣大,旁邊的丫鬟被推得一趔趄。

“你......你是何人,少管閒事。”旁邊的女子指著宋知韞生氣道。

宋知韞抬眼看這名姑娘,十六七歲的年紀,怎得如此囂張跋扈,她淡淡笑笑,道:“我說了,你們擋道了。”

話落,懶得再搭理,轉身離開。

碧婷扶著捱打的姑娘跟在宋知韞後麵。

“站住。”女子命令道。

沒人聽她的,接著往前走。

她怒急,看向周圍的丫鬟仆役:“來人啊,給我攔住她們。”

丫鬟聞言剛要邁出步子,隻聽“唰”的一聲,對麵男子已經把泛著寒光的劍架在自家大小姐的脖子上了。

“我看誰敢動?”青岩瞥了一眼周圍的丫鬟仆役。

“你.......我父親可是朝廷命官,你.......你敢動我........”女子哆哆嗦嗦地說。

青岩冷笑道:“你看我敢不敢?讓你的人往邊上去,別擋著我家夫人過路。”

女子氣急,但卻無可奈何,隻得忍氣吞聲按照他說的做。

青岩放下劍,警告了她一眼,回到馬車旁。

“少夫人,啟程離開嗎?”他朝馬車裡的人道。

“走吧。”宋知韞輕聲道。

“是。”

青岩駕車,馬車離開了這裡。

“什麼人哪,真是晦氣。”女子氣憤道,她狠狠踹向周圍的丫鬟仆役,怒罵:“一群廢物,要你們有什麼用,看我回府不好好收拾你們。”

丫鬟們急急跪下認錯。

女子心中憋氣,還想再踹幾腳,旁邊的女子攔住了她:“姐姐別動怒,氣壞身子就不好了,想治那個賤蹄子還不容易,回府給父親告狀,讓父親責罰她。”

女子聞言哼了一聲,冷笑道:“聽妹妹的,到時候在父親眼皮子底下,看這賤貨還怎麼躲。”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眼中皆是算計。

馬車內。

碧荷正在給這位捱打的姑娘上藥。

“呀,怎麼這麼多傷啊?”碧荷捋開她的袖子,驚訝道。

宋知韞聞聲看去,隻見女子的胳膊上佈滿了青青紫紫的瘀傷,還有一些淡淡的大小不一的疤痕。

“都是她們打的?”她皺眉問。

女子猶豫地點了點頭。

“這群人也太過分了吧,什麼人啊都是。”碧荷不忿。

女子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便是容貌,臉上或身上落了疤,是很難找婆家的,這些人,是把這位姑娘往死路上逼啊........

許是宋知韞的目光過於憐憫和柔和,女子感覺自己遇到了好人,不由得悲從心來,滿腹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想落淚的衝動,娓娓向她訴說自己的辛酸事。

“我娘是府上的一名洗腳丫鬟,因為一次意外,有了我。但是當時大夫人也恰好有了身孕,她認為是我娘蓄意勾引我爹,又害怕我娘生出來個男孩威脅她的地位,於是在我娘懷孕期間對我娘百般刁難。”

“所幸我娘很堅強,再加上有祖母庇護,平安生下了我。”

“可是好景不長,在我五歲那年,祖母仙逝了,我娘沒了庇護,大夫人對我娘厭惡至極,尋個由頭將我娘弄到鄉下的莊子裡了。”

“從此母女分離,我沒了孃親依靠,受儘府上大姐和二姐的欺負。”

女子說著,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宋知韞給她遞了帕子。

女子接過,拭了拭淚,有些羞愧地笑笑:“讓夫人見笑了,今日還要多謝夫人出手相救。”

“不用客氣。”宋知韞柔聲道,看她這副模樣,還是沒忍住問:“你父親呢?他就不管你,任由你被他那兩個女兒欺負?”

女子聞言苦澀一笑,低頭小聲道:“他巴不得我沒從孃胎裡出生纔好,又怎會護著我?”

宋知韞聽到這話,既心酸又無法理解,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唉......真是作孽.......

“那你現在還回去嗎?”她問。

女子點頭,眸光黯淡,輕聲道:“那裡畢竟是我的家,不回,我就沒有家了。”

宋知韞嗯了一聲,也說不出什麼勸慰的話,隻道:“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女子道謝,道:“在錦繡街。”

宋知韞點頭,衝外麵吩咐了一句:“青岩,先去錦繡街。”

“是,少夫人。”青岩駕車答。

“多謝夫人,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夫人的。”女子滿眼感謝道。

宋知韞對她笑笑。

..............

這幾天,朝中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都察院十三道監察禦史週迴上書彈劾戶部主事高宗銘貪汙賑災銀。

山西前年天災不斷,洪水頻發,朝廷撥出二十萬兩賑災銀以救濟百姓,高宗銘當時任山西西岐知縣,利用官職之便,剋扣賑災銀斂財。

此折一出,引得官員嘩然,皇帝震怒,立即將高宗銘一家打入天牢,命令大理寺全權審理此案。

揚府,書房。

“大人。”下屬走進來。

“那邊怎麼說?”揚運昌臉色沉重,有些焦急道。

“齊大人說這事他不易插手,讓您想辦法解決,務必斷了後續。”下屬道。

他聞言慢慢坐下來,眉頭皺起,呈沉思狀。

“這件事茲事體大,大理寺卿是個有分寸的,應該不會往下查。”下屬想了一會道。

“應該?”揚運昌搖搖頭,道:“說不好,這件事過去那麼久了,現在無端被提起,絕非空穴來風。”

“要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那可是不妙啊。”

揚運昌想了一會沉吟道:“不過我估計大理寺那位現在也是騎虎難下、拿捏不定呐,不行。”他拍桌子。

“還是要找個人提點提點他。”

“找誰呢?”他喃喃低語,慢慢轉著手上的扳指。

“要不找吏部的李大人?他和大理寺卿是連襟關係。”下屬提議道。

揚運昌搖搖頭:“不妥不妥,李誌是自己人,這樣做太明顯了,被有心人盯上就壞了。”

“再想想。”他蹙眉沉思。

下屬低頭思考,忽然靈機一動:“不如找翰林院的裴大人,屬下派出的探子打聽到,裴大人與大理寺少卿私交甚篤,裴大人曾於他有救命之恩。”

“哦,裴雲熙?”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揚運昌想了一會,點頭。

“可是他會答應嗎?”下屬問。

揚運昌笑笑,眼中閃著精明的光,道:“當然會,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

話落,他又想到什麼,看向下屬,道:“你上次探的訊息確定屬實?”

“屬下不敢有半句虛言。”下屬連忙拱手道。

揚運昌點頭,轉了轉手中的扳指,若有所思道:“看來是時候做個人情了。”

“老爺。”門外小廝敲門。

“何事?”他道。

“三小姐在外頭求見。”小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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