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記》 023

失約

國公府。

書房。

“這個老油條,真是貪得無厭呐。”燭火映照在男人側臉,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睛。

“大人何出此言?”下屬不解道。

鄭欽成冷笑一聲,嗤道:“齊彥斌此舉,看似意在田賦,實則是盯上我手上這塊肥肉了。”

“兩淮鹽場?他也想要分一杯羹?”屬下大驚。

“可之前明明不是........”

“你信他的狗屁話?利益麵前,沒有盟友。”鄭欽成一臉陰沉,忽又笑了一聲。

“既然他不仁,那我也不必講義了,去,告訴週迴,讓他行動。”

“想要動我的東西,也得看他有沒有本事拿。”

“是。”

................

裴府,詩意軒。

“少夫人,廚房把湯煲好送來了,你看是不是派人送到鬆香齋?”張嬤嬤掀開簾子道。

宋知韞聞言放下手中的書,淡淡道:“我去送吧。”

“誒。”張嬤嬤連忙答應,說著還不忘抬頭給宋知韞使眼色:“少夫人,您可千萬別忘了給少爺提那件事。”

宋知韞嗯了一聲,換了身衣服出門,碧荷拎著食盒跟在她身後。

兩人朝鬆香齋走。

途徑白鷺園,院門前大片大片的梔子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鳳凰花,紅的耀眼。

“這是誰換掉的?”宋知韞看著,神色平靜道。

碧荷瞧了一下她的臉色,惴惴道:“是.......是齊夫人,她嫌之前的梔子花太素淡,讓管家移了鳳凰花種上。”

宋知韞沒說什麼,看了兩眼收回目光,接著走了。

鬆香齋。

青岩看見夫人來了,急忙上前去迎。

“少夫人,您找少爺?”他恭敬問。

宋知韞嗯了一聲,徑直往前走。

青岩見狀虛虛攔了一下,有些尷尬地撓撓頭,結巴道:“齊......齊夫人在裡麵。”

宋知韞聞言腳步一頓,看了他一眼,袖中的手握了握,強壓下心中想一走了之的衝動,平靜道:“那我在這等一會。”

青岩哪敢讓少夫人在這太陽底下站著,趕緊道:“少夫人,您站這邊陰涼地,我進去通稟一聲,很快的。”

話落,不待宋知韞有所反應,一溜煙進屋稟告了。

他邊走邊想,唉.......守門真是個苦差事!

宋知韞靜靜立在那等著。

屋內。

齊婉柔纏著裴雲熙教她寫字。

裴雲熙被煩的不耐,讓下人給她拿紙筆自己練。

齊婉柔撅嘴,不情不願地去角落裡的書案上練字,寫了一會,見裴雲熙還是不搭理她,撒嬌道:“爺快來看看啊,我這個喜字怎麼也寫不好。”

裴雲熙皺眉走近她。

齊婉柔心中一喜,抱住他的手臂,軟軟靠在他身上,抱怨道:“這個字好難寫。”

“這裡下筆不對。”裴雲熙指出她的錯誤,隨後淡淡抽出手臂,轉身坐回到椅子上,丟出了一句:“以後不要再來書房了,影響我辦公,我有空會去秋水苑看你的。”

齊婉柔聞言跺了跺腳,生氣道:“爺就會哄我,這麼些天了,您一次也沒去過秋水苑,我不來這裡上哪裡見到你。”

她說著說著,竟小聲哭了起來,埋怨道:“我整日待在府中,悶都要悶死了,爺也不說帶我出去走走。”

“爺心裡,分明是一點也不記掛我。”

裴雲熙最煩看女人哭,聞言眉頭也沒皺一下,冷淡道:“府上又沒限製你的出行,你想去哪逛,帶著家丁出去便是。”

齊婉柔聽到這話心裡委屈,哭得更厲害。

此番美人垂淚的模樣非但沒引起裴雲熙憐惜,反而讓他心生厭惡,低聲嗬斥道:“好了,在這裡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回你的秋水苑,以後沒有我允許,不準再來鬆香齋了。”

齊婉柔收回眼淚,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回去。”裴雲熙冷臉道。

齊婉柔哼了一聲,不甘地往門口走。

恰在此時,青岩推門進來,看到齊婉柔要出去,急忙欠身讓路,行禮恭送。

齊婉柔沒瞧他,神色冷冷地離開了。

青岩籲了口氣,敲門道:“少爺。”

“怎麼了?”裴雲熙平淡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

“少夫人在外麵。”青岩道。

“讓她進來。”裴雲熙道。

“是。”

齊婉柔在門口碰見了宋知韞,又是一陣冷嘲熱諷外加炫耀,好似要把自己剛纔在屋裡受到的惡氣狠狠發泄在她身上。

宋知韞對她的路數已經見怪不怪了,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句話,她沒說膩她都聽膩了。

她淡然地立著,不做聲。

齊婉柔見她不為所動,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的惡氣非但沒出還塞進去不少,臉色更加陰沉。

她嗤笑一聲,冷冷地看著宋知韞,放出一句狠話:“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言畢,怒氣沖沖地離開。

宋知韞看著她的背影,抿了抿唇,轉身進入鬆香齋。

“怎麼來了?有事?”裴雲熙看向她。

“讓廚房給你煲了點湯,補補身子。”宋知韞淡淡道,示意碧荷把湯端出來。

碧荷應是,將盛湯的瓷碗端出來放在桌上,湯是剛出鍋的,還冒著熱氣,加之一股濃濃的香味。

裴雲熙看著湯,含笑道:“費心了,我等會喝。”

宋知韞垂眸嗯了一聲。

裴雲熙拉過她的手,走進鬆香齋的裡間,裡麵是藏書閣,立著成排成排的書架,上麵擺著滿滿的書,各類書籍都有羅列。

宋知韞驚訝地看著,她沒來過這裡,不知道府上竟然還有這麼個寶地,藏著這麼多書。

她驚喜的眼神被裴雲熙看到,輕笑了一聲,道:“你不是喜歡看書嗎?這些書一部分是這宅子舊時的主人留下的,一部分是我從外麵蒐羅得來的,天文地理都有涉及,你若是想看,可以時常來這裡拿書看。”

宋知韞笑著點點頭,她沒別的愛好,就喜歡閒暇時看些雜書,裴雲熙此舉,讓她心中升起了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感覺,既暖卻又覺得酸澀。

她垂眸,勾起的唇角慢慢落下來。

裴雲熙沒察覺到她的異樣,領著她在藏書閣裡轉了一圈,給她仔細介紹各類書的擺放位置。

宋知韞認真聽著,不時從架子裡抽出幾本書,邊翻看著邊和裴雲熙討論。

兩人不知不覺在藏書閣磋磨了一下午的時光。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子照了進來,宋知韞後知後覺現在已經快傍晚了,她懊悔道:“時間怎麼過的這麼快?湯都涼了。”

裴雲熙擁她出了裡間,看著桌上涼透了的湯,笑道:“沒有荒廢時間就行,湯拿去熱熱,應該還可以入口。”

宋知韞瞥了他一眼,道:“別喝了,熱過的味道不好,讓廚房明日再給你做一碗送來。”

裴雲熙嗯了一聲,不在意道:“聽你的。”

“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宋知韞道。

她說這話時,餘光瞥見碧荷一直在朝她使眼色,宋知韞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來張嬤嬤交代的事。

她有些猶豫,站了一會,還是鼓起勇氣去看裴雲熙,輕聲道:“城外有一處觀音廟,據說求子很靈驗,我明日想去拜拜。”

裴雲熙點頭,道:“我明日得空,也陪你去拜拜。”

聽到這話,宋知韞抬眼看他,竟是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答應了,他不是一向最不信這些的嗎?如今.........

裴雲熙瞥見她訝異的眼神,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道:“該來的遲早會來的,不用有壓力。”

宋知韞聞言笑笑,眼神卻黯淡下來。

.............

“怎麼樣?少夫人,少爺答應了嗎?”張嬤嬤一見宋知韞回來就趕緊開口問。

看見宋知韞點頭,她心放了下來,高興道:“雖說調理身子是最重要的事,但這拜神仙也是必不可少的,心誠則靈嘛,孩子的事說不準的。”

宋知韞嗯了一聲,顯然不太相信這神佛之說,不過張嬤嬤說得也有道理,心誠則靈,萬一呢..........

張嬤嬤是個藏不住事的人,她看向宋知韞,又道:“大少爺一向不信這些,奴婢以為這次他又要找個藉口推拒,沒想到竟然答應了。”

是啊,她也沒想到。

“看來大少爺也心急了,這是好事,奴婢有預感,少夫人今年一定能懷上。”張嬤嬤口吻篤定道。

宋知韞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抿唇不語。

................

翌日。

宋知韞早早起身梳妝。

“今日穿素淡點,就那件綠的吧。”宋知韞看了一眼衣櫃,吩咐道。

“是。”碧荷答,拿出衣裙服侍宋知韞換上。

宋知韞整理好著裝,走向餐桌,坐下簡單用些早膳。

喝粥的間隙,她問:“少爺起了嗎?”

“起了,起了,少爺在書房用著早膳呢。”碧荷答。

宋知韞點頭,道:“去看一下馬車什麼的備好了嗎?”

“是。”

宋知韞今日心情不錯,多喝了半碗粥,用罷早膳,她帶著丫鬟往鬆香齋去。

路上撞見了匆匆跑來的青岩。

宋知韞看他神色著急,笑問:“跑這麼快做什麼?少爺呢?”

青岩喘了口氣,站著斟酌了一會,才道:“齊府剛纔著人來報,說齊夫人的母親突然暈倒了,醒來就非要吵著見少爺和齊夫人,齊大人派人來請,少爺剛帶著齊夫人出府去齊府上了。”

“少爺讓我跟您說聲抱歉,說改日他再帶著您去廟裡拜菩薩。”

宋知韞臉上的笑容凝固下來。

她淡淡笑笑,笑中卻難掩失望之意,輕聲道:“我知道了。”

宋知韞眼眸低垂,隨手扔了那朵剛纔路上摘的野花,心想,裴雲熙呀裴雲熙,你總是這樣,給人一顆甜棗,再打人一棒槌,來來回回,反反覆覆,一點點磨滅掉人心中僅存的幻想。

唉........該如何是好呢。

她心中煩躁,更有些生氣,對他,她還是無法心如止水。

宋知韞歎了一口氣。

青岩見她許久都沒說話,小心問:“少夫人,那咱們還去嗎?”

宋知韞抬眼,有些賭氣道:“去,為什麼不去,行程照舊。”

“是。”青岩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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