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雲記》 018

坦白

“沒有......沒有.....噢對了,中間有幾位婆子進來送水。”丫鬟答。

裴雲熙看向身旁的小廝,道:“青岩,領著這兩個人去把那幾個婆子帶過來。”

“是。”青岩答。

“少爺,您喝點茶。”劉管家在他手邊遞上一盞茶。

“嗯。”裴雲熙接過。

半盞茶的功夫,幾位婆子被帶來了。

裴雲熙放下茶盞,看向這幾人,淡淡道:“你們在屋子裡幹了什麼?”

婆子們跪著顫抖地答:“少爺,我們就是進屋送水,什麼也沒幹啊。”

“有誰能證明?”他道,眼中已有些不耐煩。

“她........她們兩個......她倆是看著我們倒水的。”婆子指著那兩個丫鬟道。

“你.......你別胡說,我倆雖然是看著你們倒水的,可也不是時時刻刻都看著.......萬一你們中間有個偷奸耍滑的,趁我們不注意偷偷溜進夫人房中,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丫鬟惱怒地說。

“我看就是你們中間有人心懷叵測,偷溜進夫人的臥房放蛇害夫人。”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婆子聞言生氣地跳出來指著她們。

“做賊心虛。”丫鬟淬她一口。

“你.......看我不撕爛你的嘴。”為首的婆子雙眼噴火就要衝上去。

“夠了。”裴雲熙厲聲道。

婆子們頓時噤聲,被小廝按著跪下來,兩名丫鬟也不敢說話了,老老實實跪好。

裴雲熙掃了一圈,看各個都是深埋著頭跪著呈鵪鶉狀,他捏了捏眉心,眼中已是不耐煩,沉聲道:“來來往往就你們這點人,都不承認是吧,那就拉出去打,打幾板子就知道厲害了。”

眾人聞言都磕頭直求饒命。

一位跪在後麵的婆子突然出聲:“大少爺,奴婢.......奴婢......突然想起來了.......奴婢們當時去送水的時候,身後........身後好像跟著一名丫鬟。”

“奴婢當時以為是秋水苑的丫鬟,心裡就沒多想,也沒有留意。”

裴雲熙聞言看向她,道:“看清楚長相了嗎?”

說話的婆子搖搖頭,內心忐忑道:“當時黑燈瞎火的,奴婢沒看清她的臉。”

裴雲熙不語,定定地盯著她。

那名婆子觸及到他冰冷的眼神,嚇的急忙磕頭道:“奴婢絕對沒有說謊,奴婢要是說謊就遭天打雷劈,請大少爺明察。”

裴雲熙按了按眉心,道:“青岩。”

“大少爺。”青岩拱手站出來。

裴雲熙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此刻已經亥時了,他道:“青岩,你留在這裡和劉管家一起,把這些人挨個審問審問。”

“是。”青岩拱手答。

裴雲熙站起來,去了偏房。

王大夫見他來了,主動上前道:“剛纔齊夫人醒了一次,不過情緒有些激動,我熬了副安神藥給夫人服下,她又睡下了。”

裴雲熙嗯了一聲,道:“好好伺候著。”

“是。”

裴雲熙回了詩意軒。

宋知韞穿著寢衣坐在榻上等他。

“怎麼沒睡?”他走進來看見她坐著,柔聲問。

宋知韞沒答,衝他笑笑,走上前幫他脫衣裳,道:“怎麼樣了?”

裴雲熙臉色有些倦怠,懶懶道:“沒什麼大事,蛇沒毒。”

宋知韞點頭,語氣柔和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查出來是誰幹的了嗎?”

裴雲熙沒聽出來她語氣中的異樣,換上寢衣向床邊走去,淡淡道:“沒,審問了一圈,估計是有丫鬟挾私報複,我讓青岩和劉管家留在那裡接著查了。”

宋知韞哦了一聲,握了握手,站在衣桁前不動。

裴雲熙轉過頭瞧她一眼,見她愣愣的,笑了一聲道:“站那裡幹什麼,快睡覺啊。”

宋知韞聞言笑笑,壓下心中的憂慮,朝床邊走去。

裴雲熙將她抱進懷裡,揉了揉她的頭髮,溫聲道:“是不是被嚇到了?”

宋知韞搖搖頭,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淡淡道:“時候不早了,睡吧。”

裴雲熙嗯了一聲,鬆開手準備躺下,似是想到什麼,看著她道:“你明日把你院子裡的人也都提點提點,防著點有人作祟。”

宋知韞點頭,道:“好。”

裴雲熙眼神冷下來:“這府裡,抽空要好好料理料理了。”

宋知韞躺在裡側不做聲。

“睡吧。”裴雲熙沒聽到她的迴應,以為她睡著了,自己也閉上了眼睛。

宋知韞沒睡著,她現在腦子一團亂,感情複雜的很。

齊婉柔多次陷害她,她放蛇咬她嚇唬她是她罪有應得,她心中並無任何愧疚之情。

可是........宋知韞翻過身子看枕邊的男子,他眼睛閉著,即使是在睡夢中眉頭也輕皺著,似是睡得不安穩。

他要是知道是她做的,會如何看待她呢?

報完仇,她心中第一個湧上來的情緒竟不是解恨,而是.......而是.......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

緊張?她緊張什麼?是怕被髮現嗎?發現了又如何,她就是看齊婉柔不順眼,就是想要整她.........

宋知韞抿了抿唇,心中惱恨自己不爭氣,怕什麼呢?膽怯什麼呢?做就做了,沒什麼可怕的。

查到了又如何,難道裴雲熙能為了她休了她嗎?

想到這裡,宋知韞睜開眼睛,定定地看了一會黑漆漆的賬子,她聽著耳邊淺淺的呼吸聲,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入睡。

可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她心中藏著事,也沒注意到自己的動靜有些大。

裴雲熙被她吵醒,半闔著眼睛伸手摟她,嗓音微啞:“睡不著?”

宋知韞一驚,用衾被矇住臉,悶悶地開口:“興許是白天喝的藥太苦了,現在有點睡不著。”

裴雲熙聞言歎了一口氣,吻了吻她的發頂,嗓音倦怠道:“辛苦你了。”

宋知韞聽見這句話,心中百感交集,有那麼一瞬間,她有股落淚的衝動。

她昔日的心酸、痛苦、無助,又有誰能體會得到?

旁人都覺得她過的好,認為她上輩子修了什麼福分能嫁進這樣一戶人家,公公識禮,婆婆開明,夫君沒有鶯鶯燕燕,專寵她一人。

以前她也是這樣認為的,她覺得自己的生活很幸福、很美滿。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大概是從她嫁進裴家遲遲不遇喜遭親戚族人的流言蜚語不斷攻擊時,又或是婆母動了給夫君納妾的心思時,再或是天天被苦藥折磨身子也沒半分好轉時........她心裡已然崩潰了。

有時候半夜被苦藥折磨的受不了時,她想,她還有裴雲熙,就算知道她不能生,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待她,疼她。每當想到這些,看著睡在她身側的男子,她都無比慶幸,還好有他........還好一直有他........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帶了一位女子回府,女子容貌動人還懷有身孕,這不亞於在她頭上劈了一道重重的天雷。

這赤裸裸的告訴她,他原來並不是不在意.........

心中懷著巨大的怨念,她想質問他,想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戲耍自己,之前那些不在意孩子身邊隻會有你一人的話都是哄她騙她嗎?

可是看見他衝自己笑,如以往般握住自己的手,她就又心軟了,她想,他是男子,無子怎麼能行?她不能讓他因為自己背上莫須有的罵名。

她妥協了,她想,隻要齊婉柔能老老實實生下孩子,她不會虧待她的,孩子她想養就讓她自己養,她不會插手半分。

可是.........一次妥協卻換來的是次次陷害.........她忍不了了,也不想再忍了.........

宋知韞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似有水珠滑落,她定了定神,伸手環抱住裴雲熙,輕聲開口:“是我幹的。”

裴雲熙眼睛闔著,似睡非睡,神思還有點飄忽,聞言迷迷糊糊道:“什麼?”

宋知韞又清晰地說了一遍:“齊婉柔被蛇咬這件事,是我幹的。”

這回裴雲熙聽清了,神思也回籠了,坐起來看著她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宋知韞也坐了起來,黑暗中,她看不清裴雲熙臉上的表情,隻聽見他說話的語氣已沒有了之前的柔和,是陰沉的,冷淡的,她心中諷刺一笑,果然啊.......平時待她再溫和,一碰上齊婉柔的事情,他就開始使臉色。

宋知韞淡淡笑笑,眼底卻是一片涼意,輕聲道:“就是看她不順眼,想整她。”

裴雲熙看見她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就來氣,壓著慍怒道:“她要是做錯什麼事,哪犯著你了,你可以跟我說,背地裡下毒手,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狠心?”

月光灑在窗戶上,透過窗欞,照到兩人身上。

藉著一絲微光,她看見了他眼底的煩躁和隱藏的一絲嫌惡,頓時,心中被刺痛一片。

她低低嗤笑一聲:“狠心?我狠心?她惡毒的時候你還沒見過呢?”

“自從齊婉柔進門,我沒有一天舒心日子過,她懷孕時我百般忍耐,對她的挑釁視而不見;她故意摔倒小產栽贓陷害我,我念她失子之痛沒有計較乖乖領罰;下人們嘲笑我恭維她,一個妾室被府上尊稱為夫人,吃穿用度比正室都好.........這些我都沒有計較。”

“可是自從來到京城,她三番兩次陷害我,先前在蘇府差點落水,後來又在李候府........她心腸歹毒,下次還不知道又要使什麼陰招來對付我。”

“我放蛇咬她就算是輕的了,要是我真狠心,放的就是毒蛇,她早就一命歸西了,現在還哪能在秋水苑好好躺著。”

裴雲熙聽著她冰冷的聲音,竟覺得她有些陌生,他按了按眉心,晦澀開口:“你.......這些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告訴你你會站在我這邊嗎?”宋知韞眼中氤氳,似有水汽冒出。

“我不能生育,又出身商戶之家,她是你恩師的女兒,出身高貴,孰輕孰重,你心中早有掂量。”

“從你迎她進門處處偏袒她開始,你就忘記了娶我時對我的承諾,你說過的,你身邊隻會有我一人,難道現在承諾都不作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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