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一道激動輕快的聲音從門房傳來，伴隨而來的是一行人走入院內。

為首的是一名年輕男子，著玄色衣袍，身姿俊挺頎長，眉眼修長疏朗，身側跟著一名年輕女子。

那女子生得極美，瑩白如玉的肌膚彷彿會發光，纖眉朱唇，眼尾上挑，自然而然散發出一種上位者睥睨他人的尊貴氣勢，她皺眉瞧了瞧周圍，似是有些嫌棄。

這是宋知韞對她的第一印象，她心想，這是夫君第一次帶女子回府。

她扶著婆母上前。

裴夫人一把抱住裴雲熙，激動地渾身顫抖。

“兒啊，真是給娘爭氣呀！”

“不枉我辛苦生你養你。”

宋知韞站在身側，也是一臉欣喜地看著麵前的男子，多日不見，她甚思之。

裴宋兩家世代經商，紮根揚州，裴家開酒樓茶肆，宋家做絲織貿易，兩家是揚州城有名的富商。

本以為裴雲熙會子承父業，助裴家生意更上一層樓，可誰都沒想到，他竟是個讀書的好料子，從三年前開始參加大大小小的考試，之後一路過五關、斬六將，鄉試解元、會試會元，到今年年初去京城參加殿試，一舉奪魁，拿下榜首，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

任誰知道了都不得不誇一句天縱奇才。

裴府舊宅就在宋府隔壁，宋知韞與裴雲熙自幼相識，青梅竹馬。恰巧裴老夫人和宋老夫人又是閨中好友，宋知韞尚在繈褓之中時，便與裴家長孫定下了婚約。兩年前，她過完及笄之禮，便順理成章地嫁進裴家，成了裴雲熙的妻子。

婚後兩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過了一段蜜裡調油的日子。自裴雲熙進京赴考，他們已有大半年沒見過麵了。

思此及，宋知韞也走上前，朝他微微福身：“夫君。”

裴雲熙看了她一眼，眉宇微動，嗯了一聲。

裴夫人還緊緊抱著自家兒子，眼中閃爍著淚花。

他有些無奈，拍了拍自家母親，“母親，咱們先進屋。”

“好、好。”

裴夫人擦了擦眼淚，拉著兒子進去，餘光卻瞥見他身側的年輕女子。

“這位是？”她看向那名女子。

宋知韞也看向夫君。

“這位是齊姑娘，隨我從京城一道回來的。”裴雲熙淡淡說。

齊婉柔看向眾人，然後給裴夫人行禮，垂眸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夫人安好。”

裴夫人眼光掃過兒子和這位女子，有些狐疑，卻沒有多說什麼，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好。”

氣氛突然有些冷淡。

宋知韞抿了抿唇，心裡有些不舒服。

“青岩。”裴雲熙適時開口。

“欸，公子。”一位小廝上前。

“帶齊姑娘去廂房休息。”

“是。”

“走吧，先進去。”裴雲熙對裴夫人說，隨之去牽宋知韞的手。

兩人扶著母親進去。

宋知韞感覺到了手上的溫熱，耳根有些發紅，內心喜憂半摻，還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之感。

“外頭鋪子有些事，你父親和二叔去料理了，咱們先去老夫人那裡報喜。”斐夫人說。

“好。”他答。

幾人慢慢走遠。

盯著兩人交握的手，齊婉柔冷笑一聲，裴雲熙是她看上的，誰都別想搶走！

青岩瞧見她的笑容，心中劃過一絲不安，走上前恭敬地說：“齊姑娘，這邊走。”

齊婉柔氣焰囂張地離開了。

.......

壽安堂。

“孫兒給祖母請安。”裴雲熙跪下行禮。

座上的裴老夫人起身扶起長孫，欣慰地笑道：“雲熙，你給裴家的門楣增光了。”

裴雲熙正色看向祖母，含笑道：“總算沒有辜負祖母的期望。”

“好、好，我裴家男兒真是好樣的。”

“韞兒，你過來。”裴老夫人朝旁邊招手。

“祖母。”

宋知韞上前，裴老夫人拉過她的手，放入裴雲熙手中，她看著般配的兩人，笑著說：“你們兩個要是能再給我這個老太太生個曾孫，祖母就真的無憾了。”

聽到這話，宋知韞臉一紅，低下頭小聲應是。

裴雲熙抬眼去看她，仔細打量了幾分。

她同年前並沒有什麼變化，白嫩的肌膚晶瑩如玉，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明淨，鼻子小巧，嘴角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眼下低著頭，露出白皙細嫩的脖頸，臉頰微微泛紅，讓人不由得多看幾眼。

他伸手將她耳邊的碎髮捋到耳後，宋知韞感受到了異樣不敢動，耳朵像過電一樣，酥酥麻麻的，她的臉更紅了。

“是啊，是啊，你們兩個可要抓緊。”裴夫人也在一旁附和。

裴雲熙輕嗯了一聲。

“對了，聽說你從京城帶回來一位姑娘，是瞧上人家了？想把她收入房中？”老夫人問。

聽到這話，宋知韞倏然抬頭，緊盯著裴雲熙。

“是，她腹中已有孫兒骨血。”他淡淡道。

“什麼？”

“真的嗎？”

宋知韞和裴夫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熙兒，你說的可是實話？”裴夫人激動地上前，拉住裴雲熙的手詢問。

“是。”他答。

也不怪她如此高興，宋知韞嫁進裴家兩年，至今仍無所出，請了多少名醫來看，都說少夫人無恙，遇喜隻是時間問題。可是等啊等，宋知韞的肚子就是沒動靜，裴夫人早就想給裴雲熙納妾了，隻不過都被他以科考忙無暇分心為由給拒了。

這下子好了，雙喜臨門。

裴夫人高興地直拍裴雲熙的手臂，衝門外高聲吩咐：“驚雨，等會讓齊姑娘來見我。”

她看向裴老夫人，整個人喜笑顏開：“恭喜母親，裴家有後了。”

裴老夫人笑了笑。

宋知韞有些驚訝，愣愣地沒說話。

她盯著裴雲熙俊逸的側臉。

心中思緒紛飛，心亂如麻。

是她生不出來孩子，是她沒用......

可是.....他也不能一聲不吭地就在外麵.....

“韞兒，韞兒。”

宋知韞恍若未聞，一動不動。

裴雲熙見狀，心中突然有些愧疚，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宋知韞一驚，抬起頭與他對視。

那雙眼睛昔日澄澈明淨，看向他的時候盈滿愛意，如今卻有些落敗。

“怎麼了？”她問。

“祖母叫你。”他答。

他偏過頭，避開了與她的對視。

宋知韞趕忙看向裴老夫人，強忍著心中的澀意，擠出一絲微笑：“對不起，祖母，孫媳剛纔有些走神。”

裴老夫人看著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韞兒，你是正室，你說說該給那位姑娘一個什麼身份？”

聽到這話，她慌了一瞬，隨即便鎮定下來，看向裴雲熙：“夫君決定吧。”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裴雲熙身上。

裴雲熙麵上淡淡的，說出的話卻仿若驚雷一般，重重砸在人的心間。

“平妻吧。”

“什麼？”

三人都有些詫異，宋知韞驚訝出聲。

她似乎是無法忍受了，站起來盯著麵前的男子，心中雖然十分惱火，可聲音還是柔柔的。

“夫君一聲不吭地把人帶回來就算了，還要提她為平妻，這般作為，心中置我於何地？”

裴雲熙沉默。

兩人無聲地僵持著。

“哎呀，你們兩個.....”裴夫人走上前去拉宋知韞的手。

“韞兒啊，熙兒這件事辦得確實不妥，依我之見，平妻就算了，就以侍妾之禮迎她進門。”

她輕拍宋知韞的手，語重心長地勸道：“即使她日後誕下裴府的長子，孩子還是要叫你一聲母親的，有我在，誰都別想動搖你的地位。”

說著，她還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道：“你給韞兒表個態。”

聽到這話，裴雲熙眉頭動了一下，看向宋知韞說：“她威脅不了你。”

宋知韞突然有些泄氣，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的性格是公認的軟弱，這麼跟他說話還是第一回。說實話，她現在心裡已經後悔了，不說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態，就光是她嫁進裴家兩年仍無所出，這一條都夠他休了她的，她有什麼底氣去質問他？

她心裡很不好受，麵上卻要強撐著，剛要開口，卻被丫鬟進門的聲音打斷。

“稟老夫人、夫人，大少爺帶回來的那位姑娘剛纔在廂房暈倒了。”

“什麼？”裴夫人驚撥出聲，連忙給老夫人行禮說：“母親，我先過去看看。”

“去吧。”老夫人臉上也有些擔憂。

“祖母，孫兒也過去看看。”

丟下這句話，裴雲熙沒看宋知韞一眼，便徑直出去了。

宋知韞呆呆地在站那裡，似有些無措，片刻才恢複正常。

“祖母，那孫媳也先退下了。”她福了福身子。

“韞兒，你先坐下，祖母跟你說幾句話。”

“是。”她乖順地坐下。

“你夫君中了狀元，年後要帶你去京城就任，那裡可不比我們揚州，那是天子腳下，達官貴人隨處可見，熙兒又是在皇上跟前當值，他年紀輕輕，相貌不凡，少不了別人往他身邊送人。”

“若沒有容人之量，端不出正室風範，苦得還是你自個。”

裴老夫人語氣慎重地勸道。

宋知韞低著頭，抿了抿唇，小聲道：“孫媳曉得。”

“韞兒，你要知道，男人嘛，都喜歡新鮮的，時間一長，自然就會厭倦了，你要是因為這個跟他鬨，那根本鬨不完，反而傷了夫妻和氣。”

“再者說，熙兒的個性我瞭解，他是個知道分寸的，你們兩個少時相識，青梅竹馬，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在他心中，你的分量是他人比不了的。”

“所以不必過於憂慮，他心裡一直有你，可千萬不要因為旁的事，夫妻之間離了心，到時候想修補都修補不成了。”老夫人諄諄教導著。

宋知韞低著頭，耐心聽著，心中卻無比苦澀。

這些道理她都懂，可瞧見裴雲熙親近她人，她心中就是剋製不住地難受。

她喜歡裴雲熙好多年了，自少時就開始喜歡，一直到現在。

她喜歡他蹙眉訓斥她笨手笨腳的模樣，喜歡他笑著牽她手的模樣，喜歡他在床上動情地喊著她名字的模樣。

她喜歡他的一切。

想到今後要有另外一個女人，不，不隻是一個女人和她分享他，她的心裡就跟針紮了一樣，密密麻麻的痛。

唉，宋知韞，你這輩子註定要栽到裴雲熙身上。

心中一團亂，宋知韞抬頭勉強一笑，輕聲道：“謝祖母教誨，孫媳曉得了。”

“去吧。”老太太擺了擺手。

“是，孫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