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第一美人,但年過十八仍沒有人上門求娶。
因為我是個碎嘴子。
一瞅一眼萬年,張嘴狗憎人嫌。
眼看著我成了老姑娘,實在沒招,我爹最後求到了禦前。
皇帝老兒大手一揮,將我賜婚給了一個啞巴。
1
娘說,懷我的時候她數次夢到過一隻百靈鳥落在窗子邊。
她跟爹一致認為,日後生出來的孩兒,定是個如百靈鳥般聲音清脆的女娃。
所以,我出生前兩人就給我起好了名字,紀百靈。
自小我就展現出驚人的語言天賦。
別人家的孩子嘴裡像含著一塊石頭說話的時候,我已經能清晰地吐出爹孃餓,要噓噓等一係列常用詞了。
對此,我爹很是驕傲。
那段時間他最熱衷的事情,就是抱著我去他那些同僚家串門。
那些同僚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家裡都有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娃娃。
看那些小孩子一個一個往外蹦字,而我口齒清晰地叫著叔叔伯伯爺爺,我爹笑著撫著他那為了看起來穩重特意蓄起來的鬍鬚。
「我家百靈就是這麼聰慧可愛,見笑,真是太見笑了。」
但三歲後,爹就不再抱著我串門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我畢竟是個女兒家,要是讓外人知道了我是個小碎嘴子,實在是不太好。
那個關於百靈鳥的胎夢,兩人後來討論了多次。
最後,我那博覽群書的爹,提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孩兒她娘,你說有沒有那種可能,每次入你夢的百靈鳥,都不是同一隻。」
2
對於五六歲之前的很多事情,我其實記不大清。
所以以下為我娘口述我轉敘,真實度存疑。
老話說得好,七八歲,狗都嫌。
但是在我這裡,提前到了三四歲。
娘說,還不是什麼誇張手法,是真的狗都嫌棄我。
就廚房養的那條大黑,在我跟它進行了幾次交談之後,見到我都夾著尾巴繞道走。
別人家的孩子小時候脖子上掛著的都是什麼長命鎖、金項圈,我掛的是小水囊。
說話太多了,容易渴。
那兩年,我們一家三口的生活很規律。
未時前,我娘痛苦。
因為爹當值出門早,他走的時候,我還沒有起床。
娘說,我去找她,都不需要丫鬟提前通報。
她也從來不會擔心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丫鬟對我不好。
因為,我什麼都會跟她講。
事無钜細到早上梳頭的時候掉了幾根頭髮,餵飯都堵不住我的嘴。
未時後,我爹痛苦。
因為他回來了。
那時爹官位不高,每天也隻需要當值半天。
我沒出生前,爹一般都會在書房消磨時光。
我出生後,我跟我爹一般都會在書房消磨時光。
娘說,給我啟蒙那兩年,爹不用留鬍子都能達到他一直想要的老成的效果。
到了晚間,他們夫妻倆一起痛苦。
我既要跟爹分享他不在的時候,我跟娘是如何度過的;
又要跟娘彙報下午在書房跟爹都做了些什麼。
祖母從老家上京催娘再給爹生一個兒子。
為了給夫妻倆留出空間,祖母還特意提出,她在的那段時間,我就跟著她。
那年,老太太雙手插兜,還不知道她將要麵臨的是什麼對手。
「老大家那三個皮猴子我都帶得了,更不要說靈丫頭了。一個,不,十個我都帶得動。」
「兒媳婦,你跟老二就專心造娃吧。」
不到半個月,祖母改了口。
「靈丫頭還是你們二人自己帶吧,娘想了想,咱老紀家已經有三個後了,足夠了,足夠了。」
後來大伯來信說,祖母回去就染了怪疾。
她總是吵吵頭疼,有人在她旁邊說話的時候,格外疼。
3
曆數娘跟祖母的較量,這還是她第一次兵不血刃,不費吹灰之力將祖母擊退。
多虧了我這個天降奇兵。
對此,我娘心底甚至生出了一絲碎嘴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念頭。
但是這一絲絲的念頭,很快隨著我到了入學堂的年紀煙消雲散了。
我的求學之路很是坎坷。
多則三天,少則半日,基本上都會被學堂遣送回來。
一追問原因,丫鬟總是這樣說:
「夫子……夫子在上麵說一句,小姐在下麵說三句,一堂課下來,小姐講的話比夫子都多。」
最後,我娘一拍桌子做了決定。
「不去了,咱以後都不去了,我還就不信了,你爹一個榜眼,還教不了你一個小孩子?」
我爹:「……」
恰逢我爹那幾年處於上升期,每日不僅要上朝,手頭上的政務也變多了。
回家之後,不僅要寫摺子,還要教導我。
眼見老得更快了。
爹總是被我弄得無話可說。
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是眼含熱淚,麵帶遺憾地感歎。
「我兒冰雪聰明,為父深感欣慰,可惜啊,可惜啊,就是長了一張嘴。」
4
對於我的嘴碎,爹孃倒是有心想要遮掩,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左將軍家的千金在宴席上,故意弄臟了人家等了三個月纔到手的裙子。
「天呐,天呐,聽聞左將軍從戰場上退下來,是因為祖傳手顫握不住刀,姐姐不會也遺傳了你爹的那個毛病吧?」
「這麼年輕,可真是太慘啦,太慘啦。」
「咦,姐姐怎麼還自己夾菜呢。丫鬟呢,丫鬟呢,不知道你們小姐是病人嗎,還不趕緊伺候你們小姐用膳,沒看她手抖得更厲害了嗎?」
黃家二小姐的未婚夫跟庶妹勾搭到了一起,還想娶對方當平妻。
「這世間竟有如此厚顏無恥、薄情寡義的人,我也真是開了眼了。」
「那對狗男女怎麼好意思在外麵行走呢,要是我啊,就趕緊找棵歪脖子樹吊死。」
進京趕考的書生對我一見鐘情,當街將我攔住。
「調戲,這是**裸的調戲。」
「書都背完了嗎,應試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什麼?沒有?那公子在我麵前耍什麼大刀呢。」
「公子你一沒家世,二沒金榜題名,憑什麼覺得我會看得上你?憑你那張讓我吃不下飯的臉?」
漸漸地,隨著年齡的增長,與我的貌美一起,我碎嘴的名號也傳開了。
尋常人家十四五歲開始相看,十六七歲就嫁人。
可我都快十九了,愣是一個上門的都沒有。
爹孃也試過主動出擊,但是——
「紀尚書啊,你家的那個女兒,美則美矣,但是那張嘴真的是太碎了。」
「紀夫人,第一美人雖好,但是我兒真的是無福消受……」
我倒是覺得沒啥,但是爹孃愁得直脫髮。
我娘提議:「要不,去求陛下賜婚吧。旨意一下,他們就是不願意也得接著。」
我爹也覺得可行,畢竟有我這張嘴在,在誰家都受不了委屈。
於是,第二天跟我爹一起到家的,還有一道賜婚的聖旨。
5
說起來,這婚事還是我們家高攀了。
賜婚的對象姓謝名清宣,說起來也是近來官宦世家圈裡津津樂道的人物。
此人年二十有三,乃是鎮國公與早逝的大長公主的獨子。
因佛緣深厚,很小的時候,就被名僧瞭然大師相中,帶去了江南名刹修行。
好不容易回京,放著花團錦簇的國公府不住,非要住在城郊的白馬寺,一住就是三年。
平日裡更是深居簡出,旁人輕易見不到麵。
據白馬寺流出來的訊息,從那謝清宣住進白馬寺起,就沒見他說過一句話,可能是個啞巴。
這個流言,從陛下那裡得到了側麵印證。
「愛卿啊,你說他們二人,一個話多,一個不說,是不是天作之合。」
於是,陛下大手一揮,將我二人湊成了一對。
爹很高興,一是完成了娘交代他的任務,二是自小在那古刹名寺長大的孩子,心性必定不差。
娘也很高興,鎮國公年輕時候風姿俊朗,大長公主風華絕代,兩人的孩子模樣必定差不了。
兩人一合計,打包將我送去了白馬寺培養感情。
6
我想到了賜婚的訊息傳出去,定然會在圈子裡掀起不小的風浪,但是沒想到有人能動作那麼快。
白馬寺後院池邊涼亭,我坐等引路的僧人將謝清宣叫來,屁股下的石凳還沒焐熱。
「這不是紀尚書家的百靈妹妹嗎,妹妹近來可是極少出門,今天怎麼到這白馬寺來了啊。」
「聽說你爹因為你嫁不出去求皇上賜婚,不容易啊,拖了這麼多年,妹妹的婚事終於有著落了。」
說話的是左將軍家已經出嫁的千金趙凝。
如果要論這京中世家千金誰最恨我,那她絕對位居榜首。
之前因為我當眾嘲諷她手顫一事,她本就對我懷恨在心。
偏偏她嫁的夫君,還是我當年當街拒了的書生徐顯祖。
那徐顯祖本沒有什麼本事,但是架不住他有一個好名字。
考場上祖宗顯靈,竟然讓他超常發揮給考上了。
平日裡正事兒不幹,淨琢磨如何向上攀爬,沒想到祖宗再次顯靈,竟然真讓他攀上了。
估摸,他家祖宗的那點餘力,都用在了他身上。
得知兩人定下婚事的時候,連我都忍不住感歎,這難不成就是傳說中的受害者聯盟?
不過這兩人感情也並不好。
當初徐顯祖本就是圖了趙凝的家世,結果將人娶進門才發現,自己的老丈人是箇中看不中用的,空有左將軍的名頭,但是手中並無實權。
日子久了,對趙凝也越發怠慢。
平日裡可沒聽說她趙凝信佛,這又不是朝拜日,又沒有法會,腳指頭想都知道她為什麼來。
趙凝在我身邊坐下,徑自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妹妹可是在等那謝世子?」
嗬,明知故問。
我心知今天這一場嘴仗是免不了的,所以也壓根不打算嘴下留情。
「姐姐訊息可夠靈通的,怎麼,在我家門口安排人了?」
「從我家到你家可要穿過好幾條街,姐姐這麼快就趕來,路上累壞好幾匹駕車的馬吧?」
「姐姐這般看重我,可真是讓人受寵若驚。不過妹妹還是要勸一勸姐姐,與其將這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如多抽出時間跟家裡人去學一學夫妻相處之道,我聽聞姐姐成婚三年,可一直不得夫君的歡心啊。」
「哦,對了,我都忘記了,那左將軍跟夫人的關係也不甚融洽。」
「這血脈親緣可真是奇妙,合著姐姐不僅繼承了左將軍的手顫,連這夫妻關係不和諧也跟將軍夫人一脈相承啊。」
趙凝這兩年明顯長進了不少,我都這麼說了,她也隻是倒吸了一口氣。
「百靈妹妹的婚事大家可一直都很關注,畢竟像妹妹這般年紀還沒有嫁人的,在一眾千金小姐裡,可是獨一份兒。」
「那鎮國公府可是簪纓世家,高門規矩多,姐姐是過來人,在這裡也要提醒妹妹,嫁人了可要管好自己的這張嘴。」
「要知道,這多口舌可是犯了七出之罪,要是妹妹真因此惹人厭煩被休棄,可要淪為全京城的笑柄。」
嘖嘖,聽聽這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怕不是這一路上打好的草稿吧。
掃興,真掃興,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這就不勞姐姐這個過來人了,畢竟我婆母早逝,公公又在鎮守邊關,嫁進鎮國公府就能當家作主。不像姐姐,整日不僅要跟婆母鬥智鬥勇,還要應付難纏的小姑子。」
「還有,還有,姐姐怕不是忘了,我是陛下賜婚,輕易不能和離。」
徐家那些破事也算是趙凝的逆鱗之一,在外交際,每當聽人提及,她必黑臉。
更何況我不管是語氣還是表情,都在煽風點火。
怒火爬上了她的眉梢,被人戳破遮羞布的憤恨與接不住我招的惱怒,讓她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
這個……彷彿剛纔讓我高看她一眼是個錯覺。
「紀百靈,你有什麼可得意的。第一美人又怎樣,還不是嫁不出去,最後隻能許給一個啞巴。」
「啞巴怎麼了,至少我那未來夫君自小受佛祖的熏陶,潔身自好。不像有些人,夫君整日裡流連花街酒肆。」
「那些姑娘一點朱唇萬人嘗,姐姐可要保重身體。」
「紀百靈,瞧我今日不撕爛你的嘴!」
忍不住了,她忍不住了。
伴隨著茶杯啪一聲摔在地上,對麵的趙凝站起了身。
而我,早在她最後一句話剛出口的時候就迅速後退,做好了準備。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說不過就上手,真不知道該說這人是魯莽,還是該誇她真不愧是武將家養出的姑娘。
不過,有一點我終究是失算了。
以往我跟她趙凝扯頭花,不說是占了上風,最起碼也是五五開。
但是現在——
在我被推進身後池塘的時候,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
難不成,這成了親,還能讓人力氣變大……
我很快被人救了上來,但是也確實遭了罪,嗆了好幾口水。
四麵八方湧過來的水讓我下意識閉上了眼,回過神來人已經到了岸上。
我躺在救人者的懷中,入眼的是對方灰色的僧袍,因下水救我微微扯開的領口,以及滴水的黑色長髮。
不是,等等,和尚哪來的頭髮?
7
供香客臨時休息的廂房裡,彷彿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被聽見。
打破沉默的,是跟在謝清宣身邊那個名叫小九的小童。
「謝小姐,您身體可有不適?」
身體沒不適,心裡有不適。
紀百靈啊紀百靈,你說你怎麼就沒忍住呢。
明知那趙凝說不過就上手,激她作甚。
扯頭花還就急在這一時了?就不能等到回京之後?
還有那見我一落水轉身就跑的趙凝。
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但是說來說去,還是怪我自己。
一時興奮,竟然將我人是在白馬寺並且即將跟未來夫君第一次會麵這茬給丟到了腦後。
「沒……沒有,我並沒有什麼大礙。說來也……也是巧,我剛剛落水,世子就到了,哈……哈哈哈。」
回話的仍是小九。
「不巧,我跟世子早就到了。」
早就到了?
「什,什麼時候?」
「唔……應該是紀小姐你說那位夫人累壞了幾匹馬的時候吧。」
「……」
那豈不是差不多都聽到了?
尷尬,自打記事起就沒有過的尷尬。
8
回城的馬車裡,我跟謝清宣各坐一邊。
他是不會說,我是不知道說什麼。
想我紀百靈從會說話起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相對無言。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此刻啞巴的不是他謝清宣,而是我。
回京出發前,小九找到了我。
小九麵帶羞澀,說出來的話可是一點也不羞澀。
「是這樣的,本來接到世子被賜婚的訊息,我們本也是打算這兩天回去的。」
「世子的意思是,剛好您今天來了,我們就坐您的馬車一道回去,省得再叫府裡的人來接。」
「紀小姐,可否捎上我家世子跟我一程?」
不成,一點也不成。
那偌大的國公府,還差接你們回家的一輛馬車了?
你們心疼家裡的下人,不願意讓他們折騰,那誰來心疼心疼我啊。
我隻想在回京路上獨自一人消化那難得的尷尬啊。
「成,怎麼不成。我跟世子本就被賜了婚,坐我的馬車回京,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打破馬車裡的沉默的,依舊是小九。
「紀小姐,我整日跟在世子身邊,都沒有什麼人說話,這好不容易碰到了有人能跟我說話,您可不要嫌棄我話多。」
你話再多,還能多過我?
自小跟在身邊的丫鬟,這麼多年第一次跟我產生了默契。
「不會,你話再多,也多不過我們家小姐。」
「……」
「……」
接下來的路程,完全是小九的主場。
「聽聞這京城中繁華無比,小吃能連吃三天都不重樣?」
這倒是不至於,三天是有點誇張,兩天差不多吧。
「紀小姐身上的衣裳真好看,這京城中的姑娘人人都穿這麼好看的衣裳嗎?」
那可不是,我的衣裳乃是出自錦繡樓首席繡娘之手,那人心高氣傲,尋常人根本入不得她的眼。
「我是棄嬰,被世子在山門口撿到,自小跟著世子在廟裡長大。」
哦,那你身世還真有點可憐……
「紀小姐,這京城中的世家小姐們都像紀小姐這般能言善辯嗎?」
「……」
停下來的馬車救了我,看著不遠處鎮國公府的大門,我長舒了一口氣。
我總算是體會到了,我在小九這個年紀,爹孃的無語。
這小孩子,問題怎麼那麼多。
至於謝清宣,這一路除了偶爾給一直巴巴就沒停過的小九倒茶外,全程並沒有什麼表示。
這人怎麼說呢……
他撿到小九的時候,自己也是個半大的孩子吧。
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將人拉扯大。
嗯,還挺有愛心的。
9
聽完我在白馬寺的遭遇,爹孃是呼天搶地。
「現在這親還沒定,聘也沒下,這謝世子要是去跟陛下說,想要退了這門親事可怎麼辦。」
兩人愁得一晚沒睡,爹更是放話說要狠狠參那趙凝的夫家跟孃家一本。
不過還沒等他行動,趙凝的夫君徐顯祖就出了事。
他為爭奪花魁,在青樓跟人大打出手。
也不知道是失手,還是一時火氣上了頭,將跟他起了爭執的紈絝直接從樓上推了下去。
那紈絝三代單傳,眼看著自己家的獨苗下半輩子就那麼癱在了床上,家人直接將事情捅到了禦前。
養不教父之過,父不在嶽父頂著。
不僅那徐顯祖被擼了官職,連帶著左將軍都受了牽連,被罰在家中思過。
爹滿腔的憤怒無處宣泄,隻能把書房桌案上的盆景當成那兩人,每日下值後,對著罵。
娘則是讓人注意著鎮國公府的風吹草動,生怕他謝清宣出門去皇宮找陛下退親。
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終於在五天之後,終結於鎮國公府遞過來的一封帖子。
「什麼,那謝世子邀請咱們靈靈去茶樓喝茶?」
剛到家的爹,從激動得已經神神道道的娘那裡聽聞訊息,仰天大笑。
「蒼天有眼,祖上顯靈,終於有人沒被我家靈靈那張嘴給嚇跑啦。」
「謝世子好啊,謝世子好啊,此子以後必成大器。」
此子日後能不能成大器我是不知道,但是我被那兩人的陣仗嚇得差點背過氣。
赴會當天,雞剛叫,這兩人就趁著天還沒亮摸到了我的閨房。
一人白色寢衣,一人黑色寢衣。迷迷糊糊間,我以為自己見到了來自地府的兩位無常。
「靈啊,起來吧。」
「起來吧,靈啊。」
嗯,一說話,更像了。
折騰了兩個時辰,叮囑了不下二十遍此行我定要好好表現,一改之前在謝清宣那裡留下的壞印象後,我終於坐在了馬車上。
跟我一起的,還有我的爹孃。
「爹,你不要上朝的嗎。」
「不上,看不到你跟那謝世子成功接頭,爹總覺得心慌。」
「……」
10
謝清宣這次並沒有帶著那個名叫小九的小童,而是在麵前放了一摞紙跟一支筆。
脫掉那一身青色僧袍的謝清宣,看起來甚是賞心悅目。
不,準確地說,是比我見過的那些世家公子都更賞心悅目。
先不論個人能力,單憑他這個長相與家世,如果他不是個啞巴,如果他自小在京中長大,愛慕他的千金小姐們,定如過江之鯽,這婚事也萬萬落不到我的身上。
不過這人生嘛,誰還沒有點缺憾呢。
人無完人,就好比我,一瞅能讓人一眼萬年,一張嘴狗憎人嫌。
一這麼想,我倒是生出了點惺惺相惜之意。
「世子既然今日邀約,想必是有話要跟我說,巧了,我也有話想要跟世子說。」
謝清宣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點了點頭,拿起了手中的筆。
【請。】
我拿過他推過來的紙,忍不住心中感歎。
這人長得好,寫的字也好看。
「不知世子這幾日可有差人打探過我……」
「我這人,平日裡話可能有點多……不,不能說有點,是超級多。你知道有個詞叫碎嘴子吧,嗯,說的就是我。」
與其日後惹他生厭,不如現在就自曝缺點。
萬一日後他謝清宣真的後悔娶了我,我還可以理直氣壯地跟他說:「怎麼,當初我可說得清清楚楚,現在嫌棄我是個碎嘴子,早幹嗎去了。」
謝清宣沒有動筆,而是輕輕點了下頭,示意我繼續。
我將從小到大自己做過的事情挑了幾件典型事蹟講述了一遍,其中關於趙凝的部分更是重點。
「……所以,你那日見那趙凝將我推進池中,便是因為她之前對我懷恨在心,想要嘲諷我結果被我氣得跳腳。」
說話期間,我也沒忘記觀察謝清宣。
不過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在佛廟裡待久了,連表情都如那雕像一般,從始至終一直沒什麼表情地盯著我。
反倒是我,在他的直視下,好幾次卡了殼。
「我就是這樣話多嘴碎,有時候還得理不饒人的人。世子如果覺得不妥,想要退婚,雖說是難了點,但是我們兩家一起使勁兒,相信也不是沒有辦法。」
謝清宣思索了片刻,再次拿起了筆。
在看清那紙上寫的【為何要退】四個字後,詫異的人變成了我。
不退?
「那你將我叫來是何意?」
說實話,雖說爹孃對我跟謝清宣這次的會麵抱有希望,但是我本人卻並不這麼想。
隻不過是看那兩人好不容易恢複了正常,不想再讓他們因為我的揣測而再夜不能寐。
可以說,我今天是抱著謝清宣會反悔的念頭來的。
不過現在——
「那世子今日邀我來是何意?」
【喝茶。】
就隻是喝茶?
似乎是被我臉上的表情愉悅到,他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動筆。
【紀姑娘,真性情,很好。】
真性情?還很好?
嗯,確實很好,我現在相信我爹說的了。
能穿透過我的碎嘴子看到我的內在美,此子日後定成大器。
既然說開了,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兩人分外和諧,雖然都是我問他寫。
很久沒有人願意這麼配合我了,欣喜自然是難免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感染,謝清宣臉上也一直掛著笑。
一不小心說得有點多,等我反應過來,太陽已經快要落山,而爹孃……還在家等我。
告別了謝清宣,回到家,果然,一見到我,兩人就眼巴巴地圍了上來。
從我這裡知道謝清宣並沒有什麼退婚之意,反倒還約定了下次見麵的時間,我爹激動得直呼要給老家寫信,告訴祖母跟大伯,我終於要嫁出去了的好訊息。
娘更直接:「既然如此,那他可曾說何時交換庚帖,何時來下聘,婚期定在何時?」
我:「……」
這幾年因為我嫁不出去這事兒,可把你倆憋壞了是吧。
看兩人如同迴光返照似的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我心底也冒出了一個念頭。
雖說我跟謝清宣是陛下亂點鴛鴦譜,但是這亂點的,還挺好的……
本以為這謝清宣自小跟佛祖相伴,必然是一個冷清的人,但是沒想到做的事情卻格外妥帖。
每次碰麵,對於我的碎嘴子,他從沒有露出什麼不耐煩的表情。
有的時候看我說話說多了,還會貼心地將茶盞推到我麵前,示意我喝口水繼續說。
對於我的話,也是句句都有迴應,即使有時候隻是點一下頭或者一個表情。
他不僅時常邀請我外出遊玩,還隔三差五給我家裡送東西。
其中包括,我娘一直求而不得的名家繡品、朱釵手串,我爹喜歡的名硯孤本、山水字畫,我隨口提起的小吃點心……
貼心的程度,連爹孃都心裡犯怵。
「靈啊,你實話告訴爹孃,你是不是給那謝世子下什麼蠱了?」
下什麼蠱。
明明是此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日後必成大器。
11
不得不說,這是我自打及笄以來,過得最舒心的日子了。
如果沒有發生被人擄走的事兒,我想我會更舒心。
那日,我提前去謝清宣預訂好的包間裡等他,結果剛進門就被人掩住了口鼻。
再睜眼,人已經換了地方,被人捆了起來,丟在了一間……貌似是柴房的地方。
麵前的徐顯祖一臉猙獰。
「紀小姐,我聽聞你近來日子過得不錯啊。」
「也就那樣,也就那樣。」
「紀小姐不妨猜一猜,你現在在哪裡。」
我略微猶豫了一瞬:「青樓?」
「你怎麼知道?」徐顯祖話裡是顯而易見的驚訝。
這話問的。
「……徐大人,你是聞不到這空氣中的脂粉味兒嗎?」
「也是,徐大人常年混跡青樓,恐怕是已經習慣了。不對,現在已經不能叫徐大人了,畢竟你已經被——」
「閉嘴!」
他打斷我的話:「我能落到今天,還真是拜紀小姐所賜。」
誣陷,這是**裸的誣陷!
「聽聞徐公子丟了官之後被那趙凝一紙休書趕出了家門。這休妻我見過,這休夫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能理解徐公子你或許是走投無路病急亂投醫,想要綁了我來換些銀錢,但是你也不能瞎說啊。」
「這青樓不是我讓你逛的,那人也不是我讓你推的,我跟你雖說往日有點不愉快,但是近日可無仇,可不能賴在我的身上。」
聽了我的話,徐顯祖怒極反笑。
「我都已經打聽清楚了,那件事原本還是有迴旋的餘地的,要不是你那未婚夫謝清宣出手,跟陛下說要嚴懲我,我又怎麼會落到今天這種下場。」
「還有那趙家被罰,也是拜你那未婚夫所賜。」
「你說跟你有沒有關係?」
「不過我是真沒想到,此時此刻,紀小姐還能如此鎮定,說話條理清晰,真是讓人歎服。」
說得好像我驚慌失措,話不成句,你就能放過我一樣。
不過……
這徐顯祖出事的時候,我好像剛從白馬寺回來,更沒有跟謝清宣將話說開。
原來,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已經開始對我好了啊。
嗯,甜滋滋。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畢竟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綁。
但是與此同時,心底有個聲音告訴我,我應該相信謝清宣,他一定會找到我的。
「那徐公子今日將我綁來,又想將我如何呢?你綁我的時候,就沒有想過這件事情如果被人發現,你會承擔什麼樣的後果。」
「徐公子,好心勸你一句,如今你已經犯了錯,可不能再錯上加錯。」
「還有你的家人,你要是因此獲罪,你有想過你的母親,你的妹妹她們以後怎麼活嗎?」
「紀百靈,你也不用嚇唬我。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我還管其他人怎樣。」
這話可真是說得自私至極。
饒是我這種身經百戰,憑藉一張嘴打遍整個世家千金圈無敵手的人,一時也不知道如何應對。
從某種方麵來說,這人不要臉的時候,是無敵的。
見我不說話,徐顯祖冷笑:「你剛剛問我,想要將你如何。」
他桀桀怪笑兩聲,臉上是言語形容不出來的猥瑣:「這裡是青樓,你說我想將你如何。」
「你放心,我已經跟這裡的老鴇商量好了,今晚你先跟我做夫妻,明日起,你再掛牌接客。」
哦,可讓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徐顯祖一邊說話,一邊一步步向我接近。
直到我們之間的距離隻剩下一步,然後蹲下身,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認識的那些紈絝裡,可是很多人都對紀小姐心存念想呢。要是讓他們知道了這裡竟然有個跟京城第一美人長得一樣的人,你猜,他們會不會趨之若鶩。」
「紀百靈,當初你當街害我受辱,如今因為你的關係,我又猶如喪家之犬,今日,我定要毀了你,我要讓你千人騎,萬人……」
徐顯祖未說完的話,消失在門被人踹開的巨大響聲裡。
門板落在地上帶起了一陣灰塵,背光走進來的人,此刻在我眼中猶如神明從天而降。
我那早已軟化了的心,更是狠狠一顫。
12
估計徐顯祖整個人也是有點懵然,直到被人拎著後脖領子甩在一旁的幹草上,才後知後覺喃喃出聲。
「謝……謝清宣?你怎麼會在這裡?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被謝清宣鬆了綁。
人剛自由,我就一頭紮進了他懷裡。
我心裡默唸:
這可不是什麼想要趁機占一占他謝清宣的便宜。
而是之前被理智壓製下去的害怕,在見到未婚夫那刻的原地爆發。
「嗚嗚嗚,謝清宣,你怎麼纔來啊。」
「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要不是你來得及時,我就……我就……」
美人落淚讓人心碎,更何況我此刻表現出來的,更是一副被欺負慘了的模樣。
謝清宣回抱我,拍著我的背無聲地安撫。
跟隨他進來的人,不敢抬頭看我跟他二人相擁的畫麵,紛紛把指責的目光轉移到被人按頭壓在地上的徐顯祖。
可能是壓製著徐顯祖的人下了狠勁兒,我甚至聽到了從徐顯祖身上傳來哢嚓一聲。
在這英雄救美互訴衷腸的場麵,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唯有徐顯祖一臉難以置信地發出痛苦的嚎叫。
「紀百靈,你剛剛可不是這樣的。」
13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每次謝清宣約我出門,都會提前半個時辰到。
所以從我人被徐顯祖迷昏帶走,到謝清宣到,也不過是前後腳的工夫。
謝清宣在茶樓門口發現了我家的馬車,但在包間卻沒有看到我,立馬就猜測我出了事。
在詢問了店家跟小二之後,就更確定了。
結合我最近過得實在是消停,結仇的唯有趙凝一人,
再加上徐顯祖那事兒也算是他在後麵推波助瀾,很快就想到了我出事可能跟這兩人有關。
所以,謝清宣分別派人查了這兩人近日的行蹤,很快就鎖定了徐顯祖。
也是運氣好,謝清宣在搜第二家青樓的時候,就找到了我。
此事鬨出的動靜不小,很快官宦世家圈就都知道了謝清宣謝世子,衝冠一怒為紅顏。
對此,爹孃很高興,看謝清宣的目光,比看親兒子還親。
雖說爹孃一再勸說謝清宣不要著急,但是他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走完了除了迎親之外的所有流程。
爹孃為我的親事犯了那麼久的愁,如今竟然這麼迅速。
這讓兩人恍恍惚惚生出了一種不真實感。
「靈啊,你說日後國公爺回來了,看見這場親事除了最後拜堂那步,剩下都沒他什麼事兒了,會不會不高興,給你臉色看啊。」
「靈啊,你說世子這麼急,是不是命不久矣,想要在走之前留個後,還是他外麵有人,等不及要進門了啊。」
為了防止爹孃的思維往越發奇怪的方向擴散,我趕緊為謝清宣正名。
「你們忘記啦,謝清宣可是自小在佛祖跟前長大的。」
「出家人的特點是什麼,不打誑語啊。」
但是我的話,並沒有讓爹孃懸著的心徹底放下。
我娘先不說,我那博覽群書的爹立馬反應過來。
「可是謝世子他,也不是和尚啊。」
14
隨著婚期的臨近,爹孃整日就我出嫁的事情忙得腳不沾地,再沒有時間想有的沒的。
反倒是我,心中生出了點別樣的擔憂。
這謝清宣吃齋唸佛了那麼些年,除了之前我落水救我那次跟上次我被綁的時候抱過我之外,其他時間皆是克己複禮。
我好歹也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想有什麼更親密的接觸?
想當初那些世家公子,雖說害怕我這張嘴,但是哪回見到我不都是紅了臉,眼神偷偷往我身上丟。
謝清宣他……不會是不行吧?
我的擔憂在成親的當晚化為了烏有。
合巹酒飲下,我還來不及說話,整個人就倒在了大紅色的床榻上。
紅浪翻滾,謝清宣身體力行告訴我,行,他很行,非常行。
第三次,隨著身上最後一件衣服被他丟出床帳外,不顧我的推拒,謝清宣俯下身,將頭靠在我的耳邊。
「靈……靈靈,你……乖……乖一些。」
我:「……」
儘管發音生澀,語調嘶啞,但是確實是出自謝清宣之口。
用驚天動地都不足以表達我的震驚。
「謝清宣,你不是個啞巴嗎?」
謝清宣動作沒停:「我……我從沒……沒說我……是啞巴。」
好像確實是。
之前從白馬寺傳出來的信兒,隻是說沒人聽過謝清宣說話。
這沒人聽見跟不會說可是兩碼事。
現在想一想,當初陛下賜婚的時候,說的也是「他不說」,而不是「他不能說。」
一字之差,竟然差出了這麼大的誤會。
「那你為何之前一直不說話呢?」
「閉……閉口禪。我修閉口禪。」
謝清宣番外
我叫謝清宣,乃是鎮國公與大長公主之子。
明明應該是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但是卻在寺廟中長大。
人人皆說是因我佛緣深厚,可實際上呢。
我還記得,那一天素來嚴厲的母親將我叫到跟前,目光是我從未見過的柔和。
「走吧,離京城越遠越好,娘護不住你了。」
於是,我跟著那個叫瞭然的和尚,兜兜轉轉到了江南……
瞭然說,他年輕的時候,跟母親是至交好友,所以他受母親所托,帶我出京避禍。
沒過多久,就聽聞了母親與世長辭的訊息。
收到訊息的那一天,瞭然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一整日。
出來後,他摸著我的頭對我說:「世子,你要好好長大,莫要辜負了她的良苦用心。」
他教我讀書認字,教我琴棋書畫,博學得不像一個和尚。
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帶著我唸佛經,其中念得最多的是往生經。
瞭然對我的態度很奇怪。
偶爾臉上會閃過慈愛,但是更多時候,是疏離。
一聲「世子」在我二人之間劃出一道界線,讓我清晰地認識到,他將我養在身邊,不過是受人所托。
但是在我心裡,他早已經是亦師亦父的存在。
稍微大一些,我開始思考為何瞭然說是帶我出京避禍。
每每追問,他總是沉默不語。
但是,在他臨終的時候,我還是知道了答案。
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為何明明是名僧,他卻總是過著近乎於自虐的日子。
他在悔過,亦是對自己的懲罰。
出家前,瞭然也曾是京城裡的翩翩公子。
他出身擁護太子的世家,自小與母親相識,兩人青梅竹馬,心心相印。
太子之位不穩,需要拉攏當時的鎮國公府尋求助力。
聯姻是最好的方式,而與太子血脈相連的母親,是最好的人選。
瞭然在母親與家族之間選擇了家族,眼睜睜看著母親另嫁他人。
自此,世間多了一個傷心人,
也多了一對怨偶。
父親一心隻有報效朝廷,守衛邊疆,
女子對於他來說,不過是繁衍後代的工具。
在內心的煎熬與夫君的冷待的交織下,母親日漸消瘦。
看到這樣的母親,
瞭然後悔了,但是為時已晚。
後來,他脫離了家族,當了一個和尚……
母親嫁給父親,
一為拉攏,
二為監視。
當今陛下一方麵重用鎮國公府,
給他們兵權,另一方麵又怕鎮國公府功高蓋主,威脅到他的地位。
即使母親再怎麼說鎮國公府並沒有謀反之意反倒是一心忠君為國,但是仍消除不了陛下的疑心。
危機感在我出生之後達到了頂峰,
陛下甚至懷疑,母親會因為我站在他的對立麵。
生完我之後,
母親身體愈發不好,她深知在她離開後,
沒有人庇護的我在京城中活不了多久,
所以就找了一個她最信任的人,
將我帶走。
而這個人,就是瞭然。
因為心懷愧疚,
再加上自虐般的生活拖垮了瞭然的身體。
在我十三歲的那年,瞭然也走了。
瞭然走的第二天,
我在寺廟山門口撿到了小九。
我固執地認為,這是佛祖怕我自此一個人太過孤獨,纔將小九送到了我跟前。
即使旁人都斷言小九體弱活不了多久,但是我還是收養了他。
也是那一天,
我開始修閉口禪。
瞭然說,閉口禪是最難修的,但是可消障免災,消除罪業。
我貪心地向佛祖祈禱,願修十年閉口禪,換母親跟瞭然能有一個圓滿的下一世……
也許是終於明白父親不會有異心,
在我二十歲的那年,陛下終於消除了對他的戒心,
與此同時,
將我召回了京城。
因為對母親的愧疚,所以陛下對我格外寬厚。
鎮國公府太大太冷清,
與其獨守在那裡,我寧願住在白馬寺的小院兒。
這一住,就是三年。
陛下給我賜婚是我沒想到的。
我一直以為那些世家千金定然都是如同母親那樣,笑不露齒,
進退有度,
言行舉止皆有定製。
沒想到,陛下竟然會選中那樣一個人。
那年白馬寺後院,我躲在樹後看著我未來的妻子跟對方從爭吵到動手,最後不敵對方被推入水中,
入水前還不忘薅掉對方一縷頭髮。
心裡想的是,這門親事也沒什麼不好。
有那樣一個鮮活的人相伴,至少以後我不會覺得無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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