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棄桑榆老》 003

“梁初雪,你都想好了嗎?戰場上刀劍無眼,年輕力壯的人去了尚且都九死無生,更何況是你這把年紀?”

高坐上首的年輕帝王虎目含威,帶有審視意味的目光在我的臉上來回掃視。

我放下龍頭柺杖,以額觸地。

地上很涼,卻也不及我的心涼。

“回陛下,臣女想好了!”

我自幼在軍中長大,一杆長槍驚豔眾人,難逢敵手。

國師曾經給我批過命,說我是天生的將才,就應該征戰沙場!

隻可惜遇上了姚定北。

我換下戎裝,穿上紅裝,大半輩子都在為他洗手作羹湯,可到底是癡心錯付了!

在餘下的時間裡,我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好好地為自己活一回!

“好,朕允了!”

“近日北疆猖獗,你就去那吧,隻是點兵尚需要一些時日。”

“那就十日後,全軍出擊!”

我再次朝他磕了個頭,應允了下來。

十天之後,我就可以離開這一片土地,去我該去的地方了。

回到府中,望著自己簡樸到近乎窮酸的臥室,我倏然笑了。

成婚三十年以來,因為姚定北不喜奢華,所以我一直都疏於裝扮。

我從不為自己添置貴重首飾,因此每當與京中貴婦聚會時,我都是所有人嘲笑的對象。

姚定北卻說我這樣很好,勤儉持家,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夫人。

直到被我撞見了他和江綰歌。

那是他的青梅,明明與我差不多的年紀,江綰歌卻是珠佩環繞,貴氣逼人。

與我相比,她才更像是國公府的夫人,而我則是鄉下窮酸的小老太太。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才知道,他不是不喜女人裝扮,他隻是不喜我裝扮。

我用錢用得多了,他能給江綰歌的就少了。

從前我還不懂,為什麼他每個月都要去山上小住一些時日,還從來不讓我跟著。

他對我的解釋是要給早逝的母親祈福。

我雖然不解,但是也知道他最討厭被人質疑,於是便默默忍下。

這一忍就是三十年過去了,直到我聽說我的小女兒也去了山上,才發現他緊緊隱瞞了我那麼多年的真相!

想到此處,我喊了陪嫁嬤嬤過來,讓她去尋芳齋為我添置首飾。

越是華貴越好,不拘價格,隻求能配得上我的身份。

陪嫁嬤嬤連忙應好,隻道我終於想通了,懂得對自己好一點。

姚定北皺著眉進來了。

“你如今都這把歲數了,還要什麼華貴首飾?儘花一些無用的錢!”

我心下一涼。

酸澀感浸透了我的整顆心。

我花錢買的都是無用的東西?

那江綰歌呢?

她不也是滿頭珠翠?隻不過他依舊看得歡喜。

“我用的都是我的嫁妝錢,不花你們府中的。”

姚定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的嫁妝將來是要留給女兒做陪嫁的,你怎麼可以隨意處置?”

我還沒有說話,我的小女兒也進來了。

“是啊娘,你就聽爹爹的話吧,你的嫁妝以後都是我的。”

“你都這樣過了大半輩子,現在黃土都快要埋到你的脖子了,怎麼還突然在意起這些了?”

在小女兒的身後,還跟著我的陪嫁嬤嬤。

很顯然,她都沒有出府,就被我的小女兒攔截了下來。

我忽然覺得很是疲憊。

如果我沒有聽見小女兒對江綰歌的誇讚,或許我還不會多想。

但是如今,他們父女二人一條心,說到底都是覺得我不配罷了。

“行了,你們都出去吧。”

我擺了擺手,不再看他們。

我的大半輩子都圍著他們打轉,臨了我老了,他們卻一個個都向著外人。

索性我在自己活著的時候看清了一切,倒是也還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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