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燃星從沒想過自己會在大街上被人像拎小雞一樣這麼抓著,
她洗衣裳就去奪自己的連帽衫,但力量懸殊,她怎麼用力都沒用。
她轉身偏向另一麵,
眉宇間地不耐明晃晃映入葉璟瞳仁裡,
“你鬆開我。”
葉璟手還是鬆了鬆,但語氣卻相反,
帶著點惡劣,
“你給的太多,
不服務完,這些錢我拿著燙手。”
餘燃星被他纏的沒辦法,
也沒心情和他爭,
就抿了抿唇拿起手機,
“那你嫌多,
就給我轉回來。”
“誰說我嫌多?我這個人收了錢,就要把事做好。”葉璟看著她,
寸步不讓。
到這兒,餘燃星可以確定,他就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
對,
葉璟怎麼可能放過找她麻煩的機會。
如果是平時,
她一定會和葉璟爭個高低對錯,
但現在她真的沒那個心情。
更沒那個力氣。
她垂下眼,又問一遍,
“你鬆不鬆開。”
這時,
有幾個染著黃毛的男生吞吐著煙旁若無人地跑著過來,眼看著就要碰到餘燃星,
葉璟把她往自己這邊拉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
—
餘燃星突然緩緩蹲下來,
低著頭一言不發。
周圍人來人往,街邊店裡時不時傳來音樂聲,廣告聲,喧鬨刺耳。
但這些都和餘燃星沒關係。
那種熟悉的無力感再次朝她襲來,但她沒有哭。
她知道掉眼淚最沒用了。
葉璟喉結滑動,跟著彎下腰與她平視。
她靜靜地蹲在那兒,麵色淡漠,琥珀色地瞳仁紅著暈起水意,但卻沒有掉下一滴淚。
葉璟不知道那個從小碰破點皮都得讓人哄很久被人捧著的嬌氣小公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不愛哭了,即使看起來那麼嬌氣也很少掉眼淚。
或許是從在國外那年開始的吧,
葉璟不敢想那麼嬌氣怕疼的她,是怎麼撐過那段日子的。
他鬆開帽衫上的手伸向她,像故意似的,“別哭鼻子了,都看著你呢。”
“誰哭鼻子了?你胡說。”餘燃星終於有了反應。
葉璟望著她紅紅的眼圈,把手又伸過去些,“行,我胡說,起來吧。”
餘燃星猶豫了一下發現自己腿有點麻,不情不願地把手伸過去,她聲音有點悶,又重複了一遍:“我沒哭。”
“行,沒哭。”語氣像糊弄小孩似的,餘燃星蹙了蹙眉,想說什麼卻沒什麼力氣隻是握住他的手,站起來。
那年冬天,她在國外摔了一跤,腿上流了很多很多血,她站不起來很想有人拉她自己一把,但卻發現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葉璟的手指幹燥溫暖,但她站起來沒有一絲留戀鬆開手。
“想去哪?”葉璟手在空中懸了一瞬才放下來。
餘燃星緩緩搖頭:“不知道。”她本來說想回家的,但發現現在住的地方,不是家,有家人的地方纔是家。
現在這個隻能叫住處。
葉璟也沒再問,車停在另一頭路邊停車場,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一輛寶藍色瑪莎拉蒂teTrofeo
SUV前停下。
葉璟打開副架車門。
上麵放著下午從國外剛送過來的西裝高定,他隨手扔到後排,將車門拉開,看著餘燃星坐進去後關上。
一路無話。
晚高峰,車堵堵停停,就這麼開出半小時,再次等紅燈時,葉璟又問了一遍:“想去哪?”
餘燃星隔著車窗向外望去,剛好經過居民區,街邊處處是商鋪行人,熱熱鬨鬨的,煙火氣十足,來往的人臉上似乎都帶著笑在買著東西。
可能還會買完東西開心的回家。
這個世界這麼大,可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做她的家。
餘燃星心頭彷彿壓了塊石頭,很堵,迫切地需要發泄口,可她又不想一個人呆著,所以就衝動了一下,扭過頭回:“我想去喝點酒。”
葉璟一支手握著方向盤,修長好看的手指漫不經心在上麵敲了敲,似乎思考了一會纔看向她,“別喝了,不然送你回家?”
餘燃星突然恢複了點力氣,像被人騙錢似的不滿,“我給你那麼多錢,你什麼也沒做,陪個酒總應該吧。”
“……”
似乎被她這話刺激到了,葉璟緩緩點頭彷彿在認可她的話:“行,我陪。”
這語氣可不像要陪酒的,倒像是討債的,正當餘燃星要放棄這個一時興時的念頭時,葉璟拖腔拉調來了一句。
“但我不過夜,那得另算。”
“……”
餘燃星故意和他對著幹:“另算就另算,多少錢,我付就是了。”
她從包裡摸出手機想要給他轉帳,但眼睫剛垂下來看向螢幕,耳邊就傳來一聲冷嗤。
“你如意算盤打得倒是響,我賣藝不賣身。”
“……”
惱意一下直衝腦門,奇怪的剛剛壓在胸口的鬱氣卻驅散不少,正當餘燃星準備一頓輸出時,淡淡的嗓音似乎勉為其難道:“說吧,想去哪喝?”
*
夜涼如水,蟲鳴聲陣陣,通往半山的公路在夜色下更顯幽靜。
這裡人煙稀少,少有車經過,從這裡往遠處望去,甚至可以看到江景,江水在月光下,波光粼遴,像是無數顆星星灑在水麵上。
閃閃發亮。
一高一低兩道身影並排坐在草叢上,他們的輪廓在昏暗中顯得模糊而安靜。
隻有餘燃星身下墊著件運動衣,她想把衣服拿開還給葉璟,“不用吧,還給你。”
雖是夏季,但在郊外又在半山腰,山風很涼,把衣服給她,葉璟身上就剩下件黑T。
葉璟長腿坐在地上有點憋屈,他似笑非笑瞥她:“喂,餘燃星,你不會覺得我專門為了你把衣服脫了吧。”
她確實有點這個想法。
“我是熱行不行,不想喝就別喝,早點回家去。”
聞言,餘燃星那點想法灰飛煙滅,她直接打開一罐啤酒一口灌下去,直到啤酒罐裡一滴不剩。
喝完緊接著重複相同動作,又喝完一罐又一罐。
再次開第四罐時,修長的手指擋在啤酒罐上壓住,“這麼急做什麼,又沒人和你搶。”
“我喜歡喝。”餘燃星手往後一躲,輕輕一拉,啤酒罐拉環應聲而起,泡沫沿著罐邊即將冒出來,她沒等冒出來再次一口氣喝完。
去拿第五罐時,她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原本清晰的江景彷彿被一層水霧籠罩,開始變得朦朧不清,就像被眼淚矇住似的。
氣管火燒火燎的,啤酒苦澀的氣味彷彿在裡麵填滿。
“你知道嗎?原來我這人特別蠢,就是什麼人對我好,我就加倍對人好回去,也不管別人是不是真對你好,就像個傻子似的。”餘燃星覺得自己大概率是醉了,這些壓在心底的話不受控製的往外倒。
葉璟望著她眼睛,沒說話。
餘燃星憋的太久了,就像山洪積壓太久,有個突破口就要噴湧而出,她笑了笑,嗓音有些悶:“我原來有個特別好的朋友,她人特別的好,又漂亮又溫柔,我們一見如故,她就像我的……”
她似乎認真想了想後纔開口:“對,像我親姐妹,我什麼都和她說,什麼都和她分享,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秘密。”
“那個時候真好,就像在做夢一樣,我住的公寓樓上是個很好很好的哥哥,他人特別好,又帥又慵懶,看起來有點不著調,但其實特別優秀靠譜一人,那個時候,我期盼他們兩個能和我永遠在一起。”
“我都想好了,畢業後我要做自己的服裝品牌,和我好朋友一起做,然後他做最優秀的醫生,然後我們開開心心生活在一起。”
話一開口就控製不住一股腦倒出來,餘燃星也顧不得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她偏過頭眼睛直勾勾盯著葉璟,眼底像起了霧。
沉默好一會兒,她終於開口,隻是聲音變得很輕,“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們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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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們怎麼就變得那麼快呢?”輕輕的嗓音像在極力忍著,她突然像泄了氣一樣,頭緩緩垂下,“其實他們想離開我沒關係的,我把她當最好的朋友,掏心掏肺給她,幫她一起收集資料做論文,可她為什麼要把我的畢業設計,說成她的?”
餘燃星胸口位置忽然很痛,她聲音很小,像是在為自己辯解卻又像很困惑似的,“我從不瞞她,我有的東西她都有,如果她缺錢,我都能給她,多少錢都可以,你說她為什麼要誣陷我?”
又是一陣沉默,她唇用力抿了抿把眼底的酸澀逼回去,“這些,我都接收,我知道隻要我是清白的,總有一天會我為自己證明,可為什麼要讓我媽媽出意外呢?”
她聲音哽咽起來,但眼角依舊沒有眼淚,“媽媽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怕星星,有媽媽在,媽媽相信你。”
“可她死了,沒有人肯相信我。連他都不肯,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和我說,知錯就改,以後還有機會,他不信我,他就這麼走了。”
“我看到他和她一起走了,你說這麼狗血老套的劇本竟然發生在我身上,隻要他們和我說,我可以離開他們,但他們為什麼要騙我欺負我,感情最沒用了,關鍵時刻會背叛你。”
鼻尖眼底不停的冒著酸楚熱意,餘燃星努力地抿緊唇,牙齒輕輕顫抖,眼淚在眼角打轉,卻始終不肯掉下來,她握拳忍了好久,握的手心都開始疼了,“我媽媽說給起名叫我星星,是希望我被人捧在心手裡,可是她不在了,把我捧在手心裡的人已經沒有了。”
“沒有了。”
她又重複了一遍,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形,草叢樹木甚至遠處的江景也開始變得扭曲,她歪了歪頭,發現葉璟一直在望著她。
好像望了她許久許久。
她想看的更清楚,但他分明的輪廓開始模糊,臉上的細節也逐漸消失,隻聽見他很輕地說了聲:“你醉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聲音很溫柔,是從未有過的語氣。
餘燃星覺得自己真是醉了,要不然他怎麼會用這種語氣呢。
眼睛支撐不住緩緩合上,身體往前倒去,失重的瞬間好像有隻手扶住了她腦門。
她想說什麼,但感覺自己像是被捲進一個漩渦中,一切都在緩慢地,不停地旋轉,最後,她被捲了進去。
葉璟手臂是從餘燃星後背環過去的,他手掌扶著她額頭,手臂在她身後懸空護著。
他想將人扶起來,可是她突然一動嘴裡咕噥一聲,直接靠進他懷裡。
他手臂僵在半空中許久。
餘燃星有點冷,像汲取暖意的小動物又往溫暖的方向蹭了蹭,幾乎完全地貼在葉璟懷裡。
葉璟手臂緩緩放下,怕她摔倒隻虛虛挨在她肩膀。
夜空中星星點點,星星裡有一顆,在夜空中猶為閃耀,他低下頭望著身側的人。
不知道隔了多久。
他緩緩攤開另一手,掌心裡躺著一顆摺好的幸運星。@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星星的每個角都折得棱角分明,在月色下,閃耀著的光澤。
像是被人精心捧在手心裡那般閃亮。
葉璟垂下眼睛,望著懷裡已經睡熟的人,低聲道:“誰說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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