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一更)
大胤朝不止司法完善,
官員點卯的時辰也極為嚴謹。有些衙門每到下值,官員們如被困的鳥兒紛紛趕著回家,一擁而散。
而有的衙門,
公務繁忙,日日熬至深夜才能下值。
樞密院除卻上首官員外,隻要朝中沒有戰事,倒也難得清閒。近幾日,樞密院正二品參知政事徐昭一改往常下值第一個撒腿跑的習性。
每日都在樞密院待至夜深。
頗有要熬過他的頂頭上司裴樞相的趨勢。
徐昭不想回家嗎?他當然想。
實在是近幾日來,他深深感覺到裴樞相看他的神色有些不太對,
甚至有時還會主動問起他一些樞密院的事務。
這讓他很是惶恐!
對於同在樞密院當值的同僚,
徐昭是這麼說的,可隻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他到底是在怕什麼。這幾日遲遲不離開樞密院。
也是因內心在掙紮崩潰的邊緣。
早幾日,裴清允自城外小月鎮帶回了暗樁據點首領的頭顱,
此刻正懸掛在禁軍司大獄的正門之上,徐昭在樞密院任職數十年,
倒不是被嚇的。
而是城外小月鎮有敵國暗樁據點這一訊息,正是那日在壽安寺裡捉到的黑衣人所供出。起初,
他本不信,因為這些黑衣人不可能叛主。
可當日跟隨裴樞相前往小月鎮的人都親眼所見,是裴樞相親手砍下的首領頭顱,
並且還給帶了回來。
他還有何不信的!
當夜,他偷偷前往禁軍司大獄去瞧了眼,
驚的一晚上噩夢連連,
曆來的經驗告訴他,
這個時候更是要冷靜沉著。
可裴樞相這幾日看他的神色太不同了,讓他整個人無時無刻不在油鍋上懸著,
他想過帶著一家老小逃出京城。
可他若是逃了,就算能逃過樞密院的追捕,他背後之人也不會留他性命,思來想去,不如搏一把,給自己留個‘生’的機會。
午後,徐昭在自己書房裡來回踱步,最終還是心跳如擂的走向了裴清允的書房,在書房外躊躇片刻,上前扣響了房門。
徐昭一走進去,‘噗通’一聲整個人跪在裴清允的書案前,正值春日裡,他整個人滿頭大汗,因著一連幾日的擔驚受怕讓他顯得有些疲憊,略顯渾濁的瞳孔帶著刻意的堅定:“裴樞相,下官來坦白了!”
上首之人手撥珠串,神色平和,似乎對他的到來並不感到意外,鳳眸低垂,在徐昭身上落了一瞬,示意他講。
徐昭此人在樞密院任職十年,為人雖膽小怯懦,卻向來沒有廢話,直接說出對方想要的:“今夜亥時,城外水坪鎮,上麵的人約了下官見麵。”
徐昭說完,戰戰兢兢抬眸看了裴清允一眼,上首之人雖眉目溫和,一副清雋如玉的神色,卻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裴清允收起書案上正批閱著的公文,淡淡應了聲:“徐大人辛苦了,今夜就在樞密院歇罷。”徐昭聞言鬆了口氣,他知道,此時還不是跟裴清允訴說苦衷講條件的時候,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待徐昭離開,裴清允吩咐青鬆去安排。
對於徐昭,裴清允在樞密院的五年,對此人極為瞭解,如徐昭心中所想,壽安寺裡捉到的黑衣人從始至終都未開過口。
他們是死士,從為主子效忠的那一刻起,性命對於他們來說就不再重要,城外小月鎮是敵國暗樁據點的線索。
裴清允早就知曉。
之所以放出訊息是牢中黑衣人招供所得,是為了讓他們背後之人自露馬腳,對於徐昭,他早就起了疑心。
如今不過幾日的施壓,徐昭已招架不住。
實則,城外小月鎮的暗樁首領是早些年裴清允安插在敵國裡的細作武奇。那日不過是一齣戲,他帶回來的也根本不是武奇的頭顱,而是潑了雞血的圓木樁,讓人刻出了武奇的樣貌罷了。
關於裴清允在查的這件事,從年前就已開始了。
樞密院掌管軍事,一應有關軍事機密皆在此。除夕當夜,存放於樞密院神機房的大胤軍事佈防圖被人竊取。
神機房首領連夜封鎖上京城,追捕此人,隻可惜,敵國的暗樁據點網在大胤佈下已有數十年,根深蒂固,且他們在上京城裡的內應身居高位,還是讓他給逃了。
那段時日,自年三十直到上元節前後,由上京城到西南邊疆的各條線路都嚴防死守,敵國暗樁據點捕獲了好幾個。
卻依舊未能尋到盜取軍事佈防圖之人。
安帝大怒。
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將裴清允斥責一通,並當場革了他的職,讓他回府禁足,直到樞密院的一應事務堆積如山。
實在是忙不過來。
安帝才又下令恢複了他的官職。
說來也是奇怪,裴清允犯了那麼大的過錯,輕飄飄恢複了他的官職不說,還又給了他一個太子太師的品銜。
朝臣雖有所不解,不過也很快明白過來,估計是經過這段時日,陛下意識到了裴樞相在大胤朝無可替代的地位。
也深感,平日裡裴樞相為國為民付出辛勞無數,故而纔會更加被重用,乃至事事都要問詢他的意見。
實則,這些不過是安帝與裴清允演的一齣戲罷了。
盜取佈防圖之人是樞密院裡的官員,這一點,是可以證實的,因為佈防圖事關朝廷機密,一直對外聲稱存放於案卷室的機關密匣中。
實則,樞密院中官員皆知,佈防圖存放於神機房。而正二品以上官員才得以知曉,具體存放的位置。
也是因此,裴清允懷疑到了徐昭頭上。
裴清允瞭解徐昭,而徐昭並不瞭解他。
裴清允是個沒有信任的人,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可以讓他完全相信。
徐昭盜取的,是假的佈防圖。
真正的佈防圖存放位置,除卻他和安帝,再無第三人知曉。
他與安帝上演了一出大戲,騙過了滿朝文武,此時,那份假的佈防圖早已到了敵國手中,而早幾日邊關暗探傳信來。
他們信了。
這些年來,大胤與西南邊疆的不胡國時有戰事,不胡國狼子野心,蠢蠢欲動,早在幾年前裴清允帶兵用計大敗他們後。
不胡國纔算消了氣焰。
隻是,骨子裡的狼性不會變,如同大胤安插人手在不胡國,在大胤的各個州府,也都有不胡國的暗樁。
由來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清算。
徐昭為人膽小怯懦,隻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如今是要找出其背後之人,暗中調查恒陽侯慕萬鬆的人回稟,雖然慕萬鬆這些年在工部做過以權謀私之事,卻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並未發現任何他與敵國勾結的證據,而且,以他工部侍郎的地位,也做不到可以在背後操控徐昭。
待至酉時,裴清允坐馬車出了上京城。
往城外水坪鎮方向行去。
——
城外,謝宇珩的傾樂別苑。
慕知意午時雖小補了一覺,卻依舊覺得睏乏,馬車還未出上京城時她就倚在車壁上睡著了。直到一個時辰後馬車緩慢行駛至傾樂別苑一裡外。
她才醒轉。
剛睜開眼眸,就‘嘶’的一聲皺了眉,她被柳氏掌摑的那一耳光,力道實在是凶狠,當時她口中就有了血腥氣。
她未讓碧荷拿冰塊給她敷臉,也未上藥,這會兒臉腫的跟街頭肉饅頭鋪裡的發麪饅頭似的,紅紅的一片。
駭人的同時也有幾分好笑。
畢竟隻有一側的臉頰是腫起的。
碧荷眸光中滿是心疼,不滿的說著:“夫人怎得這般狠的心腸,對郡主下手如此重,她當是打一個木頭呢!說什麼郡主是姐姐,就該讓著二姑娘,明明郡主和二姑娘是雙生子,指不定誰先從孃胎裡鑽出來的呢。”
慕知意聽著,也不製止碧荷。
碧荷說的夠了,見她家郡主不語,看著慕知意的臉道:“馬車上的冰袋化了水,隻能等到了太子殿下的別苑,再給郡主的臉上藥,已經腫了起來,怕是一時半刻的也消不下去。”
以往慕知意出門,跟在身邊的。
也多是碧荷。
對於謝宇珩,碧荷也是跟著她家郡主見過無數回,在得知杜大杜二是來謝宇珩的別苑時,碧荷遲疑了一瞬,倒也沒說什麼。
反倒覺得甚好。
太子殿下雖然定了親,可他對她家郡主還是會如妹妹一樣關懷照料的,郡主心中不悅,來這裡散散心也好。
慕知意本還困頓連連,眉目間不甚清醒,聽到碧荷的話,坐直了身子,嗓音有些微的含混:“怎來這裡了?”
說著,她抬手撥開車簾,不遠處輝煌雅緻的傾樂別苑已入眼前,未等碧荷回話,她低聲喃喃道:“既然來了,進去看看罷。”
待馬車行至別苑正門,別苑裡的侍衛上前對慕知意行了禮,態度恭敬,請她進去。慕知意往假山流水處望了眼,問:“太子殿下可在這裡?”
侍衛答:“殿下不在。”
謝宇珩不在,慕知意消了顧慮,這座傾樂別苑,她已有月餘未來過了,上次來,好似還是年關之後,謝宇珩非拉著她來,上山給她打野兔烤著吃。
其實,這座別苑,與其說是謝宇珩的,不如說是慕知意的。雖然謝宇珩不止一次說待她將來出嫁,這座別苑是他送給她的嫁妝。
謝宇珩自協理朝政後,來這裡的次數格外少。
反倒是慕知意來的比較多。
當初,謝宇珩第一次外出處理政務,深受安帝讚賞,皇後孃娘要為他挑選一處別苑作為禮物,選址共有三處,謝宇珩連夜讓人把三處別苑的佈局圖送到恒陽侯府。
讓慕知意幫著挑選一處。
慕知意那時少女心性,什麼也不顧慮,隻挑了一處她自個喜歡的,就讓人拿回去給謝宇珩回話了。
後來,再聽到關於擇選別苑的事,已是謝宇珩帶著她親自來看了。
慕知意走在繁花籠罩的石子小徑上,眸光澄亮,打量著這些花草。自下了馬車後,春風微涼,拂麵而來。
已將她的那點睏意都吹散了,別苑裡的花草正開的旺盛,時有花香沁鼻,讓她整個人心中的不快也被吹散了些許。
漫步轉過遊廊,穿出蓮湖,徑直來到她以往居住的院落,數日未來,院中海棠花開,格外惹人觀賞。
碧荷急著要去取冰袋來,被慕知意製止。
既然已經腫了,就腫著罷。
也好讓她記住這份痛。
上了二層觀景閣樓,別苑內一覽無餘,空空蕩蕩除了一些守衛外,再無他人,慕知意對碧荷吩咐:“今夜不回上京了。”
碧荷聞言眉眼間也露出笑意,問:“已近酉時,郡主可是餓了?我去吩咐廚房給郡主做些吃食送過來罷?”
慕知意眸光遠眺,許久後頷首:“去罷。”
——
天幕暗下時,別苑外魚貫似的駛來數十輛奢華馬車,今夜,謝宇珩邀了他的兩位皇姐前來別苑吃酒賞玩。
大胤朝的四公主謝妍與三公主謝箐。
謝箐早幾年已成婚,今夜前來隻帶了她的駙馬與好友二人,四公主謝妍今歲已二十有三,雖有駙馬,卻貌合神離。
今夜同她一道來的,是整整十位樣貌獨絕的俊朗公子。
這十輛馬車中,有大半都是她的。
一行人在明亮燭火下悠悠然的往水榭處行去,謝宇珩在馬車內吩咐了暗衛後才下車,經過別苑正門時。
守衛上前一步行禮道:“殿下,長樂郡主來了別苑。”
謝宇珩聞言濃眉微挑,本是嚴肅的神色變得舒展,問:“她何時來的,與何人一道?”問完,他卻又皺了眉。
守衛答:“將近酉時,隻郡主和她的婢女二人。”
謝宇珩淡淡‘嗯’了聲,邊往別苑內行去邊吩咐小春子:“與兩位公主說讓她們先行去水榭,孤晚些時候再去。”
小春子瞭然,應道:“是,殿下。”
謝宇珩來到慕知意居住的院中時,慕知意屋內的燭火正巧熄滅,謝宇珩眉頭微皺,在心中道,怎得歇下這麼早。
他抬步走上前,隻見碧荷端著茶壺從內走出,恍然看到謝宇珩,一時差點沒給摔了,急忙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謝宇珩抬眸往屋內看了眼,問她:“你家郡主呢,睡下了?”碧荷聞言,有些不知如何開口,猶豫一瞬,如實道:“用晚膳的時候,郡主說她聞到了不知何處飄來的酒香,就讓奴婢給找酒來。”
“人現在吃醉了,剛睡下。”
謝宇珩默了片刻:“去煎醒酒湯罷。”碧荷也正有此意,可郡主這裡離不開人,本打算著讓杜大杜二去的。
聞言,她應下:“是。”
屋內一片昏暗,好在院中燈罩裡的燭火通明,不至於全然看不清,謝宇珩走進屋內,繞過山水屏風徑直走到慕知意床榻邊。
確實有清香的果子酒氣息。
靜謐無聲中,還能聽到她輕微的鼾聲。
謝宇珩在床沿坐下,於暗夜朦朧中垂眸看了慕知意一會兒,隨後聽到慕知意口中似是在低喃著什麼。
似乎是在說‘殺’。
她眉頭緊皺,很是不安,像是就要哭了,謝宇珩湊上前,將手落在她額頭上,人並未發熱,他低聲喚她:“意意。”
“意意。”
慕知意口中安靜了,卻是沒有醒,謝宇珩無奈歎氣:“這是吃了多少酒?”又一想到她為何會吃酒。
謝宇珩神色很是複雜。
恒陽侯府內的事他已知道了,往日遇到了這種事,她總會去東宮裡待著的,今日她來此,是她心情不悅。
若非今夜他邀了兩位皇姐來此,還有他的事要做,便可在此陪著她。
上回春日宴後,薑美人被他母後罰了禁足思過,自那以後。
安帝已不再寵幸她。
既然沒了一個,自然是要補上的。早些日子,他便命人在江南尋了數十位溫婉秀麗的美人,隻是,一直尋不到機會送入宮中。
若他來進獻,意圖太過明顯,隻能借兩位皇姐的手送入宮。
不僅如此,今夜還有更重要的事。
懷瑾已經去了水坪鎮,別苑這裡今夜也會有一場刺殺,上月初,大皇子奉命前往林州剿匪,雖然大獲全勝。
可他在剿匪途中,以平民百姓為誘餌,身為皇室子弟,此舉已大為不妥,若他能確保百姓性命無虞,倒也無傷大雅,隻是,在這場剿匪中。
死了數十位百姓。
這件事雖被大皇子封鎖,卻有一獵戶身上有幾分功夫,趁夜逃出守衛的看護,獨自一人前往京城。
為其妻女伸冤。
而這獵戶,如今正在這座別苑中。
訊息已經放出去,今夜大皇子的人必然不會留下活口,這場刺殺須得鬨到人儘皆知,他的這兩位皇姐,有這個能力。
謝宇珩又喚了慕知意一聲,見她睡得沉,俯身拖住她腿彎,將她攔腰抱起,徑直往寢殿內博古架後行去。
謝宇珩在博古架中間第三層的一本《道德經》處用指節敲打了三下,麵前白淨的牆麵轉動,現出地道入口。
慕知意醉了酒,待在這裡太不安全。
由此處入地道,行上一刻鐘,有一間地下暗室,是他的私密之地,這座別苑內,屋舍百餘來間。
除卻慕知意居住的這裡,能通往暗室的路隻剩兩條。
一條是他的寢殿。
一條是後院海棠園的假山下。
謝宇珩抱著慕知意來到暗室,將她放在寬敞的榻上後,倒了杯茶水給她放在床邊小幾上,隨後離開了這裡。
不出意外,至多兩個時辰。
水榭那邊就可以結束。
——
月明星稀,春夜聞音。
至亥時,外麵起了風,將別苑裡的林木吹得簌簌作響,時有幾聲清脆鳥啼,慕知意在隻透了一道暗沉天光的暗室裡睡了一覺。
醒來後不知幾何,隻覺口幹舌燥,一連喚了碧荷好幾聲,卻不見有人應。
好在床榻邊的小幾上,就放了一盞清水,她用手肘撐枕,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將一盞茶水飲儘。
隨後,坐直身子倚在迎枕上,夢遊似的用一雙水霧氤氳的眸子在黑夜中四處探索,這間屋子——有些陌生。
她此刻依舊是在醉酒中,雖不甚清醒,卻也能隱約意識到這裡與她居住的寢殿不大一樣,可四周漆黑一片,她又說不出到底哪裡不同。
在床榻上怔愣的坐了有一會兒,像隻木雕一動不動,也不知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酉時的時候,碧荷去給她端來了晚膳。
她當時,當真是聞到了清風傳送而來的醇厚酒香。
聞著,隱約是桂花的清香氣息。
也不知為何,她當時就生出了飲酒的心思,自古文人墨客筆下都好言‘酒’,所謂的一醉解千愁。
她也想要試試,到底是真能解愁亦或是自欺欺人。
她從前極少飲酒,最多也就是用些口味清淡的果子酒,不至於吃醉。晚膳時,碧荷給她端來的那壺被她給吃了個幹淨。@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最初,桂花酒的味道有些沖鼻子,雖有清香卻也辛辣,可不知為何,吃著吃著這味道就變了,甜甜的,還越發的有癮。
再後來,她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此刻,額頭很沉,如墜了鉛石,她暈乎乎的在榻上滾了一圈,翻身下榻,趿著繡花鞋,準備去——她也不知下榻來準備做什麼。
就是不想再躺著。
剛一在梨花木地板上站穩,身子一晃,如朵在風雨中飄搖的牡丹來回晃了好幾晃,好在是沒有一頭栽下去。
走至檀木桌邊上,又用了盞茶水,不知為何,她的喉嚨好疼,格外的幹澀。待用了茶水後,湊著那道射進暗室內的光線漫無目的往一處博古架走。
她好像有些印象了。
謝宇珩與她說過,她居住的寢殿博古架後有道機關。在一本《道德經》上連敲三下,就有密道打開。
若她在別苑裡遇到了危險,可前往地道。
隻是,她當時記在了心裡,卻一直不曾打開過。
慕知意腳步輕浮的繞到博古架後,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熠亮如星,上下掃了一遍高聳的博古架,口中訝異的‘誒?’了聲。
“這博古架上根本就沒有書!”
“謝宇珩個大騙子!”
說完這句話後,慕知意好像又忘了自己要幹什麼,若無其事的又轉到博古架前,捧起一隻翠玉小壺在手中來回晃了晃。
裡麵的液體隨著她的晃動發出清淩淩的聲響。
慕知意將木塞子隨手一拔,瓶中液體的味道嗆的她連咳了好些聲,口中嘟囔著:“什麼東西啊,這麼臭。”
而且,耳邊是什麼聲音,這麼粗啞難聽!
很奇怪,隻要她一開口,這聲音就有,她閉上嘴巴去聆聽,這聲音就又不見了。思緒在這裡停了幾息後,慕知意又去玩弄小壺。
一連打開了數十隻,裡麵的味道各不相同,直到她的眸光被一隻雕刻著綠萼梅的小壺吸引,伸手就要去拿。
隻可惜,身高有限。
夠不到。
她搬來一張小杌子,踩在上麵顫顫巍巍的取下,木塞子一拔,一股沁人心脾的氣息襲入鼻間。@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慕知意聞到的那一霎,隻覺整個人從春日風光恍然墜入凜凜冬雪之中,而在這冬雪裡,她看到了一整片的綠萼梅林。
很清涼。
很香甜。
精巧的綠萼梅小壺瓶身之上寫有‘催情飲’三字,慕知意垂眸看著,纖白指腹觸在這幾個字上,嗓音低低的念道:“梅——花——酒。”
既然是酒,還是梅花酒,她還從未飲過,抱著這一小壺‘梅花酒’回到榻上坐著,起先,還很優雅的用小幾上的杯盞一口一口的倒著喝。
到後來,直接對著瓶口飲。
很快,一小壺‘梅花酒’就見了底。
這對於此時的慕知意,根本不夠,她起身再次來到博古架前,又取了一小壺上麵雕刻著紅梅的小壺,抱去榻上喝。
隻是,這‘酒’見效快,後麵這一壺才隻飲了一半,慕知意就感覺到不太對,她喝完這酒,怎麼跟晚膳時吃的酒不太一樣。
這酒,有些燒人!
慕知意隻覺手中酒壺越發的冰涼,將酒壺拿在手中打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不是酒壺變涼了。
是她的體溫越發的滾燙。
有些難受!
體內好似被人生了把火。
她人雖已醉成了個迷糊蛋,卻還知道不敢再飲,將剩餘的‘紅梅酒’放在小幾上,抬手就去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在她的寢殿裡,碧荷還未來得及給她寬衣。
她自己來回扯著,終於是把外衣給脫了,裡麵隻剩一件藕粉色的單薄裡衣,可脫了後,身上依舊滾燙,慕知意就繼續脫。
可垂眸間,她看到了她右腿膝蓋上的一片青紫,那雙漆黑澄亮的眸子就如六月的雨一樣,‘啪嗒啪嗒’豆大的淚珠子往下滴落。
這青紫,是午時母親給她耳光她摔倒在地時,磕的。她連腫起來的臉都沒讓人敷冰塊。
腿上的磕傷也無人知。
慕知意藉著酒勁哭的很傷心,她不記得自己上一回躲在被褥裡哭鼻子是什麼時候了,總之,都是些傷心難過的事。
忘了的好。
她嗚嗚的哭著,忘不了。
她真的很想殺了她!
曾在她十二歲那年就付諸過行動,隻是,她失敗了。也因此,祖母才把她養在身邊,讓她整日與她跪在佛堂裡唸經清心。
那時的她在心裡想,與其整日待在佛堂裡,還不如出家去做姑子算了。
她這樣想,也真的這樣去做了。
隻不過,她在女觀裡生活的並不如意,除了一個特別好看的大姐姐待她好之外,再沒別的什麼可回憶。
是以,慕知意信佛不信僧。
想到這裡,她用指腹摸了摸自己的膝蓋,秀眉緊蹙成一團,口中低喃著:“這麼白淨漂亮的膝蓋,一片青紫,好醜啊!”
說完,思緒飄轉,想到了那位好看的大姐姐,又低喃著:“明明是好看的大姐姐,裴懷瑾卻喚人家阿嬸!”
慕知意邊哭邊手腳忙亂的脫衣服,直到身上隻剩下一件水紅色繡鴛鴦小.衣和一件褻.褲,再是悶熱難耐,也不能再脫了,她躺在枕上,口中不住念著:“心靜自然涼——心靜自然涼——”
還是難受!
“碧荷——碧荷——”無人應她。
慕知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隻覺腦中越發混亂,口舌幹燥,渾身上下輕飄飄的,像是變成了一片雲。
就要飛走了。
而後,她的腦中開始出現各種混亂的畫麵,燈紅酒綠,紅綢高懸,男男女女,相互攀附,談笑逗樂。
她使勁在枕上晃著腦袋,想把這些畫麵都給晃走。可她的腦袋都快晃成撥浪鼓了,這些畫麵不但沒有消失。
反而變得更加豐富多彩。
薄衫落地,香紗疊影,觥籌交錯間,交.頸纏綿,帷帳搖動,旖旎情.糜氣息壓的人喘不來氣。
慕知意是個未出閣的女子,雖曾因好奇讓謝宇珩陪她去過風月樓小待,依舊對男女情愛不甚瞭解。
從未有人與她講述過,她也從未看過避火圖冊,可這些畫麵怎麼會出現在她腦海中,她如同被雷劈了一般,隻覺汙穢不堪,臟了她的眼睛。
抬手想要去捂住。
才發現,她的眼睛一直就是緊閉著的。
這讓慕知意整個人震驚住了,可她醉了酒,思緒在腦中很混亂,也很快的就會轉走,她又在榻上滾了一圈。
下榻倒水喝。
因為她的嗓子幹啞的就要冒煙了。她絲毫不懷疑,若再不用上些茶水,她怕是就要成一個小啞巴了。
拿起茶壺,剛添了杯水,正欲飲下,耳邊那些有情男女呻.吟的靡靡之音中摻雜了一道門扉被打開的聲響。
很輕。
慕知意就算聽到了,還是先讓自己喝了口水,才抬眸看去。暗室內光線昏沉,慕知意抬眸間,隻覺自己應是輕飄飄的飛上了九天之上。
因為,她看到了一位墨發玉麵周身被月光籠罩的白衣仙君!
‘仙君’身量高大,長身玉立,一襲白衣襯的他麵如皎月,清冷的輪廓顯出幾分待人的疏離,而他的眉眼又生的那般絕美。
有些妖異的美!
額邊幾縷碎髮垂落,鼻梁高挺,丹唇外朗,如同巧奪天工的雕刻品,無一瑕疵,慕知意立於檀木桌前,手中杯盞如同被禁錮,黑亮的眸子直直盯著他。
下意識嚥了咽幹澀的喉嚨。
下一刻,慕知意覺得自己‘飛’了,一下子來到‘白衣仙君’麵前,不受控的伸開纖柔雙臂抱在他腰間,在感受到他身上的涼意後,暗啞的嗓音低聲喃著:“仙君,渡我!”
她緊緊抱著,不知為何,她剛抱住這仙君時,仙君身上還沾染著涼意,可她落於他腰間的手腕微微一收緊,好似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在往外冒。
像是燒開了的水一樣。
而且,‘仙君’的腰腹繃的好緊啊!
慕知意垂眸往他腰腹處去打量,語氣中帶著驚訝與震驚:“咦?仙君,你的衣服怎麼會自己染色?染成紅色了!”
慕知意看不清她所抱‘仙君’此時是何複雜神色,隻覺得抱住他的時候,體內似乎好受了些,仙君比水。
好使多了!
這樣想著,如同被色鬼附身了一般抬手就去解他的外衣,沒想到,這仙君竟是側身一躲。
在昏暗中,往床榻方向走近了!
慕知意腦海中幾乎是一瞬間,那些男男女女的旖旎畫麵再度襲來,她恍然大悟,心中隻道,原來‘仙君’想去榻上!
慕知意臉色緋紅,腳下踉蹌。
一個沒站穩,撲身上前,以身為物,竟是把白衣仙君‘撲通’一聲撲倒在榻,整個人‘重重’的砸在他身上,與他貼成一體。
離得近了,慕知意觀著白衣仙君絕美的麵容,總覺得他有幾分熟悉,可她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
不過轉念間,就想明白了,他是九天之上的仙君,她怎會見過他呢?這八成是個夢,是和適才腦中那些旖旎畫麵一樣的夢。
既然是夢,不如也和仙君來一場旖旎之歡?
慕知意伸手欲再次去解他衣衫,白衣仙君終於是開口了,他的嗓音也是那般的清潤好聽,隻是有些有氣無力。
像是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對她開了口:“在下並非東宮中人,來此與太子殿下一見,姑娘認錯人了!”
慕知意耳朵裡的靡靡之音還在,隻能隱約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卻有些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她隻知道此時的自己。
很想脫他的衣服!
讓他和她一樣,身上隻著貼身衣物。
尤其是眸光落在他薄潤的唇上時,她根本就不受控製,就如幹涸至死的魚兒在瀕死之際,遇到了水。
慕知意此時整個身子都在他身上,隻微微一低頭,紅潤滾燙的唇瓣就能觸在他的唇上,她體內快要難受死了。
往他唇上貼了貼。
她體內的燥熱在這一刻如同被潑了冰水。
瞬時熄滅掉許多。
慕知意嚐到了甜頭,再不肯挪開,伸出柔軟的香.舌就要往他口中探,剛觸碰到他的牙關,卻吃痛的輕吟了聲,不由皺眉。
‘仙君’又開口說話了,隻這次的嗓音清潤中帶著幾絲暗啞:“姑娘自重。”
慕知意此刻全部的心神都在他的唇上,聞言隨口道:“我不重。”說完,意識到自己正砸在他身上。
她動作笨拙的讓自己在他身上一滾,就滾去了床榻裡側,這暗室裡的床,實在是寬大奢華,慕知意意識到滾的有點遠。
又趕緊滾回來,將纖柔手臂落在他肩上,下頜往他寬大的胸膛上一抵。
隨後,想起適才的吃痛,她舔了舔唇,皺眉不滿道:“你怎麼咬人!”對於她這樣的發問,床榻上躺著的‘仙君’隻能沉默以對。
謝宇珩不止一次與裴清允說過,此間暗室乃他的隱秘,知曉者了了。裴清允若知今夜他來此會遇到如此荒唐之事,他定是會在荒山野嶺中度過一夜。
此刻,他身上的傷還在不住的往外淌血,他整個人已是無半分氣力,而這女子還在將隻著了一件小衣的身子趴在他身前。
而且,愈發過分。
纖細柔軟的手落在他耳後,一邊輕揉著他的耳垂,一邊毫不章法的吻他的唇。
不讓她探進來,她便開始咬。
裴清允平和的眉眼顯出幾分暗沉,那雙向來好看的鳳目如同淬了毒,要將眼前在他身上胡作為非的人給毒殺。
適才她翻去床榻裡側,又回身撲在他身上的時候,將他右側的手腕緊緊壓在她腰間,他試圖抽出,可剛一挪動,就要劃著她腰間的軟肉。
他的右手根本無法動彈。
裴清允闔上眼眸,讓這種極為不適的異樣感暫時肆無忌憚,他的左手緩慢的移動到衣袖中,取出一把刀鋒利快的短匕首,早在剛走進暗室,聽到暗室內動靜時。
他就已將匕首握在手中,而後,出乎他的意料暗室內居然是一位醉酒女子。能被謝宇珩安置在這間密室內,想來此人對他很重要。
因此,他的匕首在她靠近他時未能割破她的咽喉。@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他欲留她一命,可偏偏她醉了酒,無理蠻橫,他心中燥意已起,手中匕首抬至她頸側,刀光一閃而過,就要落下的那一瞬,他的眸光中映出了血,是他冷白指節上沾染的血。
鮮紅的血液可以讓他平靜。
讓他的燥意消散。
如同普山寺那夜,他悉心照料那隻畫眉,可它卻不知感恩趁他不備撓傷了他。他虎口掐緊,那隻畫眉鳥本該當時就死的。
可他看到了他手背上,被畫眉鳥抓傷滲出的血液,他平靜了。
將畫眉隨手扔在書案上,可後來他再去看。
它還是死了。
他手中的匕首未落下,抬眸看向身前的女子,隔著濃鬱酒香他聞到了她身上清甜的月露香。
這乃是宮中所賜特有的香粉,非宗室皇親世家大族中人,用不得此香粉。
所以,這女子是誰?
裴清允任由她毫無章法的親了他一會兒,薄潤的唇啟開,牙關也被她撬開,一息後,他身上蓄足了力,因著腰腹有傷,腿部發力,翻身躍起。
以輕功躲閃,下了床榻。
隻他這一用力,傷口更是血如泉湧,剛在梨檀木板上站住,整個人卻腳下不穩,就要向後傾倒,好在慕知意跟上的快。
將他給扶住。
她似乎是終於發現了他的傷,漆黑的眸子打量著他的腰腹,口中低喃:“是血!”好在是暗夜裡,黑通通一片,不然,下一刻她就得昏倒。
隨後,她光著腳丫子小跑到榻上。
也不知在床上翻找著什麼,再走回來時,手中多了一隻玉瓶,開口道:“這是止血散,你過來榻上,我給你灑上。”
裴清允鳳眸微垂,打量了眼她手中的藥瓶,好在她雖是醉酒,卻認得這是止血散,他臉色慘白如紙,隨她走回榻邊。
本以為,她脫掉他的衣服後,會先給他上藥,可她把衣服給他褪下後,似乎是忘了要給他上藥這回事,隻盯著他的身子瞧。
裴清允:“……姑娘把藥給我罷。”
慕知意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是要做什麼,開始垂眸認真給他上藥,待傷口上的血止住後,她還好心的扯來一塊布條給他纏上。
慕知意雖會包紮傷口,可她此時往他腰腹上纏紗帶,實在不是因為她意識裡知道要這麼做,而是想摸摸他。
白衣仙君遠遠瞧著,身量高大頎長,一副清冷偏瘦的姿態,如今褪了衣物,身上倒是別有一番景緻。
腰腹好緊!
肌肉線條好流暢!
她身上熱的已經著了火,卻突然發現,白衣仙君的身上也燙的厲害,指腹觸在他肌膚上時,頗有一股被雷電擊中的觸覺。
剛一給他纏好紗布,她就任由身體本能的去向他靠近,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又將他按倒在榻上。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有適才被他翻身而起的先例在。
慕知意再次將他按倒在榻上時,學著適才腦海中出現的畫麵,抬起食指對他輕輕‘噓’了聲,隨後滾燙的指節握在他手腕上,嗓音沙啞道:“仙君哥哥,你這裡是什麼?”
她嗓音很低,像是在哄騙稚童,然而下一刻,她不知從何處扯來了一條鎖鏈,動作熟練幾乎一氣嗬成的將他的雙腕給烤上。
而鎖鏈的另一端,被她綁在了床沿。
裴清允:“……。”
他眸光深邃盯著她,語氣冷漠:“在下曾為佛門子弟,起誓此生不會娶妻,姑娘醉了酒,若執意如此,待酒醒後,當該生悔。”
他說完,慕知意漆黑澄亮的眸子與他相對,指腹柔軟,觸在他一張一合的唇瓣上,學著腦海中的那些旖旎畫麵。
在他唇瓣上來回摩挲,好生曖昧。
“誰讓你娶了!我隻要快活。”
慕知意說的認真且絲毫不知恥,這般情.動模樣也讓她越發顯得嫵媚動人,她的樣貌生的清麗,隻略施粉黛時顯出幾分明媚。
此時,卻因催情飲與醉酒的緣故,眼尾酡紅,眸中水霧泛起,唇瓣也暗紅如櫻,身上的水紅色繡鴛鴦小衣斜挎挎的落下,女子身上特有的體香如冬日裡的雪落梅枝,鋪天蓋地的四散而出。
她以一種她自己極為舒適的姿.勢趴在裴清允身前,紅唇若有似無的在他下頜上輕摩,頗有任君采擷的誘.引意味。
裴清允稍一抬眸,就看到她飽滿的唇珠鮮豔欲滴,隨著她口中的輕喃,吐息溫熱,噴灑在他脖頸間。
他腰腹間上了止血粉後,血已不再似適才那般流淌,他觀著麵前的女子,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
她不止是醉了酒,這副神色染滿情慾,渴望至極。
他知謝宇珩從江南帶回數十女子欲獻給陛下。
既是獻,便會經過風月之事的教導。
而她,雖情動難以自持,動作間卻顯得有些笨拙。
裴清允黑眸微動,深邃眸光落在床榻邊小幾上的酒壺處。
催情飲!
這是謝宇珩特意從西域弄來的秘藥,不止是酒飲子,更是催動人情慾的仙飲,而且,這催情飲是藥,在男女房事上,隻需用上一勺。
便能起到助興的作用。
若是要對人用此齷齪手段,也最多不過兩勺的量,就能讓人失了理智,化身慾望的奴隸,看她此時這副模樣,應是飲了一整瓶。
是情慾發作,足以致死的量。
裴清允生來討厭慾望,也最喜直視慾望,他見過被慾望迷心做出有違禮製之事的男子,見過山間鳥獸情動□□,此刻,在暗夜中,他打量著眼前滿是慾望的女子。
這是他此生頭一回遇見。
薄唇勾動,眸光中帶了意味不明的陰鷙,連帶著一絲不解與新奇。
暗室內靜謐無聲,衣衫發出窸窣聲響。
適才腰.腹間止住的血液似乎又開始流淌,且隱隱有刺痛之感。他雙腕被捆,被她奇.在身上一通‘操作折磨’,讓他內心生出一種受製於人的燥意,於裴清允來說,無論是在普山寺的六年,亦或是後來他身居朝堂。
他從不受製於人。
裴清允鳳眸幽暗,平日裡溫煦的眉眼在此刻如同染了煉獄中的闇火,他閉了閉眼,用早已暗啞的嗓音對她道:“打開鎖鏈。”
他凝眉:“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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