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玉蓮》 001



婢女玉蓮1

我是青府小姐的試婚婢女,還有一個月青柳小姐就要嫁給自幼定親的趙家公子,大戶人家小姐嫁人前要貼身婢女去新郞家同床三日,名曰試婚,確定男方那方麵沒問題才能讓小姐嫁過去。

我是夫人指定的,因我性子老實,模樣討喜,看著喜慶。

夫人和李嬤嬤告訴我去趙家多打探些訊息,尤其趙家小公子是否有殘疾和隱病。

李嬤嬤讓我脫了衣服翻來履去檢查,弄得我很疼。

大少爺青林又來找我了,把我按在牆上狠狠咬上我的唇,我雙拳緊握,保證自己不動不反抗。

幾個月前他在花園看到給小姐采花的我,挾到假山洞裡,他激動地抱著我,嘴湊到我臉上,我抖著嗓子說:“我是小姐的試婚丫頭。”

他脹紅了臉瞪我:“你說的是真的?”

“這樣的事我怎敢說謊。”

他捏著我的下巴瞪了半晌,又低聲咒罵了一句,不過他並沒放過我,連掐帶咬,我渾身除了血印就是青紫。

試婚那天一頂青色小轎把我接到趙府

我站在趙家少爺的房裡任他打量。

沒想到趙軾軒模樣長得這樣好看,比我見過的男人都好看,笑的時候眼神也是暖暖的。

他笑著問我:“多大,幾歲進的府,家裡還有什麼人。”

我老實回答:“去年賣到青府,家人都不在了。”

他輕輕握我的手:“不怕,以後有爺呢。”

等一切結束,做為試婚丫頭,是沒有資格和主子共睡一床的。

起身拿過衣服要穿上,趙軾軒一把抱住我的腰把我按倒:“在這睡吧,外麵涼。”

我被摟抱著無法動彈,隻能縮在他懷中,沉睡前的一個念頭:趙家小少爺沒有隱疾,絕對沒有。

之後兩天,白天我就在書房陪趙軾軒讀書寫字,晚上和他滾床單。

第三天晚上,我該回去了,趙家仆人給我端來一碗藥,是防有孕的,我知道這是必須喝,毫不猶豫地喝下。

趙軾軒抱著我:“跟著你家小姐一塊嫁過來,爺好好疼你。”

我又被那頂小轎送回青府,進門後叫到夫人房裡。

夫人詢問我這三天在趙家的情況。

我記得去時夫人的交待,恭敬地答:“趙小公子好得很,沒有殘疾和隱疾。”

夫人和李嬤嬤對視一眼,明顯鬆了一口氣,笑著讓我退下。

這三天又累又乏,我隻想回到房睡個好覺,小姐又把我叫去閨房。

青柳長得如弱風撫柳,羞噠噠地問我:“趙小公子長得怎樣。”

我答:“趙家小公子模樣好看。”

她臉上立時露出歡喜,欲言又止地問:“那,那他在房中——。”

我心知她要問什麼,老實回答:“小姐怕是以後要辛苦了。”

青柳臉上剛升起的紅暈逐漸轉白。

很快到青柳出嫁的日子,青柳跪在堂前,拜別青老爺和夫人,我端著兩杯茶水遞到兩人手邊,青老爺和夫人笑著飲下。

青柳上轎,我低著頭跟在陪嫁的隊伍裡,旁邊小蘭對我一臉鄙夷,我比小姐還早上了姑爺的床,夫人說我以後要做小姐固寵的伺寢通房。

青林騎在馬上,目光不甘地掃向人群中的我。

試婚後回到青府,他把我叫去他房裡,無所顧忌地占有了我。

盯著桌上的硯台,天知道我用了多大力氣控製自己沒有拎起來拍飛他。

結束後他滿足歎息:“你要不是我妹妹的人,我就把你要我房裡當個暖床丫頭,可惜了。”

大戶人家哥哥要妹妹婢女做暖床丫頭說出去會被人家笑話的。

虧他有臉說。

我低頭掩去眼中所有情緒,擦拭身上的血漬和汙漬。

大婚夜晚,小姐和趙軾軒洞房,我在外間值夜,半夜聽到新房裡青柳低泣。

第二天一早,我準備伺候青柳洗漱。

趙軾軒經過我身邊時,在青柳看不到的地方捏下我的手。

我紅了臉。

青柳見過趙家長輩後回房補眠,趙軾軒拉我到另一側的偏房用唇堵住我的嘴。

半晌,他附在我耳旁悄聲說:“爺都想你了呢。”

我低頭整理衣衫,紅潤的臉上又添了一層霞。

“等過些日子,我跟夫人說說提你做姨娘。”趙軾軒說。

臥房裡傳出動靜,青柳醒了,趙軾軒邁步走出去,我端起桌上的已涼透的茶水隨手倒入花叢,透過窗子看到青柳和趙軾軒在親熱地說話。

三天回門,青府門前,一堆小乞丐圍著討要,趙軾軒揚了一把銅錢,乞丐們你爭我搶。

我扶起撲倒我腳邊的小乞丐,他握了一下我的手飛快跑遠。

無人處張開手掌,一張小紙條靜靜地躺在我掌心,看過紙條內容,我將紙條銷燬。

出了後門,胳膊便被一個婦人緊緊拉住。

“你這死丫頭咋不跟我報個信,心是越來越大了。”

我扭頭,看向拉住我的母親。

她用指頭狠狠戳我腦袋,“你個死丫頭,要你有什麼用,你怎麼不去死?”

自從家裡遭了變故,她就變了一個人似的對我非打即罵。時常惡狠狠地盯著我問為什麼死

的不是我,又哭自己命苦,中年喪夫喪子。

我舉起一吊錢,她的叫罵聲瞬間哽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她揚手一把奪去過,叮囑我不要忘記父兄是怎麼死的,扔給我一個小香包憤憤離去。

我漠然看著她離去,揣著香包回到府中。

轉過迴廊,青林突然出現並伸手截住我的去路。

躲過他伸過來的手,我平靜地說:“我現是趙府的人了,讓人瞧見不好。”

青林陰沉沉地盯著我。

我越過他,與他擦身而過時,他吸了吸氣,忽然低聲說:“三天後我在瑞祥茶樓雅間等你,你敢不來,哼!”

瑞祥茶樓,我當然知道,這個茶樓曾是我家的,現在是趙府的產業,它對麵的福鼎酒樓也曾是我家的,現在成為青府的。

心頭一窒,我停下,轉身,手握香包,嫣然淺笑:“好,我一定會去,而且,我保證會讓你開心死的。”

他錯愕、驚豔,我笑著離去。

回到趙府,趙軾軒以學業為重睡在書房,青柳不能讓他放棄學業陪她,隻能揉碎帕子眼裡淬了毒似地看我。

趙軾軒指名讓我從此在書房伺候起居,青柳新婦怕背妒名,隻能大度同意,鋪床疊被打水洗漱,晚上還暖被窩,我的活可不少。

找了個給趙軾軒買筆墨的理由,我出了趙府來到瑞祥茶樓,樓外麵門臉和樓裡裝飾與從前一樣,除了變了主人和店裡的夥記。

青林坐在雅間一臉不耐:“怎麼來得這樣遲,害得爺好等。”

空氣中有股馨香,青林目光開始變得癡迷,我後退至窗前,窗下那一片碧湖波光折入我眼中似刀鋒劍芒。

青林一臉沉醉向我撲來,我轉身躲過,手輕輕向前推送。

“撲通”入水的聲音在喧囂的茶樓裡沒有驚起一絲浪花。

轉身出了雅間,和來時一樣從另一側通道消失,無人發現我來過這裡。

曾經身為東家的大哥告訴過我,瑞祥茶樓除了店內人,外人都不知曉有一條通道可以走到側門,出了側門是條僻靜小巷,走出巷子便是繁華街市。

買好筆墨,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趙府,進門時恰好被青柳看到,攔住,問我出去原由後問:“出去買筆墨怎麼用了這麼久時間。”

她眼中的厭惡毫不掩飾。

“少爺用慣的筆墨沒找到,找了好幾家。”我小心地回答。

小蘭在旁兩眼嫉妒地望向我。

第二天,青林死訊傳來。

茶樓雅間裡沒有掙紮打鬥,官府定的死因是失足落水。

青林是青府唯一的少爺,青府姨娘眾多,可少爺不是沒生出來,就是出生後不久夭折了。

這裡麵青夫人可是功不可沒。

我知道青老爺以後也不會有兒子女兒出生。

府中一片肅白,青老爺和夫人哭暈過好幾次。

我跪在角落冷冷地看著麵前黑白場景,記憶中的片斷湧現和此時重合,葬禮都一樣。

來到後門,母親難得露出笑容:

“哈,老天報應啊,老天報應,該,就該死絕了。”

我漠然地看著母親癲笑著拍手和我分享她的喜悅。

“娘,一會少夫人還要找我,我先回去了。”

母親笑容斂起:“死丫頭,你給我記著,咱娘倆是怎麼落到今天這步的。”

她又開始咬牙切齒:“天殺的,這些惡人一個都不要放過。”

轉頭惡狠狠地咒罵我:“你說說,你有什麼用,你怎麼不去死,啊,死的為什麼不是你。”

是啊,我又何嘗沒自問,我怎麼不去死呢。

可我若死了誰為爹爹和兄長報仇呢。

我不是孤兒,父親、兄長經商多年,我自幼在父母和兄長疼愛下長大,也是閨閣中的小姐,婢女成群,錦衣玉食。

天災後一家人輾轉此地,父兄努力經營,生意興隆,與青府、趙府有生意往來,青府和趙府見我爹是外來戶沒有根基,開始惦記我家產業。

先是找人在茶樓裡打死了人,後又酒樓裡下毒吃死了人,攤上兩起人命官司,一夜之間,茶樓、酒樓都關了門,青府、趙府是姻親,買通官家聯手將我家產業分食幹淨。

爹爹與兄長屈死獄中,我和母親被趕出大宅,流落街頭。

安葬父親、兄長時,獄卒曾受父親救命之恩,告訴我和母親青、趙兩府勾結,買通官家內情。

母親自此性情大變,猶如瘋婦癲狂。

打探到兩家訂親,母親將我賣入青府,讓我伺機勾引大少爺複仇。

我自賣入青府那天起,我就已不再是我了。

複仇是我人生的全部。

我忘不了父親、兄長從小對我慈愛關懷,曾經一家共享天倫之樂,既然我已身陷人間地獄,那麼就一起吧。

那日後花園與大少爺偶遇是我故意設計,我知道他喜歡哪種類型女子,又有母親給我的**香,大少爺果然對我癡迷不已,最後喪了命。

青柳出嫁當天我端的茶水裡下了絕子藥,青老爺這輩子都不會有繼承人,守著萬貫家財卻無人繼承,想想就開心呢。

母親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命苦,我拿出幾兩散碎銀子換得耳邊清淨。

她高興地拿了銀子,留下一個香包走了。

我不知道母親從哪裡拿來的香包,確是好用。

晚上趙軾軒和青柳回了青府,趙軾軒沒有睡在書房,小蘭經過我身邊時得意地看我。

接連幾天趙軾軒都陪著青柳,我老實守在書房,每日打掃擦試。

陽光正好,我在廊下托著下巴昏昏欲睡,忽然聽到書房裡傳來嬉笑聲,門大開著,小蘭倚在趙軾軒的懷裡笑得嬌羞。

我安靜地看著。

晚上趙軾軒睡在書房,小蘭被叫進去,進門前她挑釁地掃我一眼。

半夜小蘭喊口渴,我端著溫好的茶水進屋,她喝了一口:“這麼冷,想涼死我啊。”

一抖手潑在我身上。

趙軾軒起身摟住她的腰,她嬌笑著和趙軾軒滾做一團。

我轉身出去接著睡覺。

青柳當我的麵宣佈提小蘭為姨娘,小蘭趾高氣揚,指使我幹活,我照單全收,任勞任怨。

青老爺唯一兒子死後,新買了幾個美豔的婢女但還是不行。

大夫看過搖頭,今生再有親生兒子不可能了。

青老爺喪子之痛又聞此訊,中風癱了。青夫人連遭打擊,臥床滴水不進。

青柳回家隻會對著爹孃哭。

青府姨娘偷偷變賣府裡的東西準備跑路,家仆趁亂偷盜財物,很快府裡掏空,青家產業被人接管。

青老爺和夫人臥床渾然不知,發現時已人去樓空,隻留一個青府。

有人上門催討債務,兩人把青府賣了,換一小院棲身,身邊除了李嬤嬤再無他人,沒多久

李嬤嬤卷著夫人的金銀細軟也跑了。

青老爺將票貼身藏著沒被捲走,一天夜裡,有人溜進院子,搶了銀票,將兩人殺死,死狀很慘,身上骨頭砸斷了多處。

母親讓人捎話進來說要見我。

見麵時她眉目舒展,神清氣爽。

“哈,終於出口氣了,惡有惡報。”她揚眉一臉興奮。

“哈,告訴你,他們死時嘴堵得緊緊的,那兩人疼得想叫又叫不出的樣子喲。”

她捂嘴笑。

“人是你殺的?”我詫異地問

“哪能呢,我是後來去看熱鬨的”她眼神閃躲。

我想過自己去解決,卻有人搶先了,過程不重要,結果是我所要的就好。

“我不能出來時間太長,沒事別叫人遞話給我,引起懷疑就不好了。”我轉身要走。

她擰眉:“你什麼時候動手,你可別告訴我你對那個趙家少爺動了情,這世上什麼東西都是狗屁,隻有銀子是真的,聽到沒!”

“嗯。我知道”

我把荷包拿出來,她奪過去。還給我一個空的荷包還有一個香包、一紙包藥。

交待我是什麼藥後,她甩著帕子扭著碎步走了。

香包的味道很好聞,清新淡雅卻讓人沉迷深陷。

婢女玉蓮2

青柳和小蘭都懷孕了,隻相差幾天。

趙夫人高興地賞了青柳和小蘭。

青柳孕相不好,她身嬌體弱,孕吐不止,眼窩深陷臉色青白。

小蘭則麵色紅潤,身強體健一點不像孕婦。

青柳懷孕三個月時流產了,大夫說是因大寒之物,青柳身子柔弱,這一次流產幾乎耗儘她全部生機,臥床不起隻能靠藥物撐著過日。

青柳每日以淚洗麵,身子更加不好,大寒之物不知從何而來,府上徹查沒有結果,隻能把青柳房裡的下人都發賣了。

我在趙軾軒書房當值沒被波及。

小蘭懷孕四個月的時候死了,且死狀奇慘。

那晚趙軾軒酒後回來,我上前伺候洗漱,小蘭把我趕了出去。

兩人感情濃烈。

趙軾軒清醒時小蘭已僵了身子,入目滿床的鮮血,小蘭肢體蒼白。

他驚恐狂叫,下人們湧進屋後也被滿室血色嚇在當場。

趙軾軒做了病,不能和女人上床,連碰都不敢碰。

有個婢女半夜爬上他的床,他驚叫著把人打死。

趙府老爺夫人愁眉不展。

我輕撫著有些渾圓的腰身,凝著燈光出神。

我懷孕了,四個月。

見到母親時,她搖著小扇走到我麵前,我不敢相信麵前這個女人,與前幾日形同瘋婦的是同一人。

似乎沒有遭受那場家變,她還是府裡身著錦緞,頭插朱釵的夫人。

她一臉嫌棄地看向我:

“你怎麼吃得這麼胖,連姨娘都不是,就一個通房,以後可怎麼辦?”

“我懷孕了。”

她目光瞬間盯上我的肚子,“當真?”

“嗯,四個月了。”

她指著我怒罵:“你不長腦子嗎,讓你進趙府是讓你去生孩子嗎?”

“這是趙府唯一的孩子,趙軾軒,以後都不會再有孩子了。”我回答。

母親鬆開手,上下打量我,“那藥都用上了?”

“嗯。用上了。”

母親笑:“好好好,用上就好,你先回去,等我好好考量考量。”

母親滿腹思量扭著腰搖著小扇走了,我看到她走到一輛馬車前捏著裙角上了馬車。

母親何時坐得起馬車了,這次她沒向我要錢,我覺得母親有事瞞著我。

趙軾軒每天把自己關在房裡,他房內全換成小廝伺候。

不敢睡床上,困了就趴在桌上,吃得又少,幾天下來臉色憔悴,目光陰鬱。

趙老爺和夫人都束手無策。

大夫和法師都找過了,吃藥、做法事都改變不了趙軾軒錯亂的神經和消瘦的模樣。

腰圍日漸增粗,撫摸肚皮感受裡麵的生命,我下了決心,我要留下這個孩子。

端著趙軾軒平日愛吃的飯菜放到他麵前。

他手緊緊握著書,看到我眼神避開。

“我是來告訴你我懷孕了,你有孩子了。”

趙軾軒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我懷孕了,真的,四個月了,不信你摸摸?”我握著他的手,他受驚的向後縮了回去,我強硬地拉過來按在我肚子上。

堅硬地圓凸起讓他眼神有了光彩。

我有孕的訊息迅速在府裡傳來,趙老爺和夫人樂得合不攏嘴,提升我為姨娘。

青柳賞我一隻鐲子,消瘦灰白的臉上明晃晃掛著嫉恨。

我快速跪地謝過後收起來,走時不小心碰倒了門口的花盆,屋裡婢女立刻上前收拾破碎的瓷片和花土。

沒理會青柳那句“粗鄙”我快步走了出去。

路過池邊,將一個紙包扔進池裡。

哪有什麼大寒之物,不過是兩物相生相剋罷了。

我手中紙包與房中的那盆花合在一起便是大寒之物,單一存放都是無害的。

我早將藥倒在花土中,吸入得多了,孕體自然受不了。

趙軾軒明顯好了許多,至少不反感我出現在他視線內,偶爾還能接受我的觸碰。

母親來找我,不滿地瞪著我的肚子,“這還能打掉嗎?”

“我不想打掉,我的孩子,我要生下來。”

母親氣急怒罵道:“生什麼生,你怎麼生?你生個仇人家的孩子怎麼辦,你忘了你爹你哥是怎麼死的了,你要氣死我嗎?”

我護住肚子任她發瘋,她喘著粗氣咒罵夠了把一個藥包砸在我臉上。

“你趕緊把他給打掉,聽到沒,我要知道你生下這個小雜種,我就掐死他。”

母親氣咻咻用帕子擦擦臉上的汗水,走向遠處的馬車。

馬車經過我身邊,風吹動車簾,車上有個男人意味深長地打量我。

我下意識地將手護在肚子上。

這個男人是誰,母親和那個男人是什麼關係。

我本能地討厭這個男人和母親坐在一起。下次見到母親我一定把這件事弄清楚。

一個生命的成長是如此的新奇,是我十多年生命中不曾感受到的。

我愛上了腹中的骨肉,與我血脈相連的骨肉。

我不會忘記我的使命,這並不影響我期盼腹中生命的成長。

母親給我的那些藥和香包我早扔掉了,我不會墜胎,更不會讓香包出現在趙軾軒麵前,我不可不想像小蘭一樣。

那晚本來單純地想伺候趙軾軒休息,他有沒有想法我不知道,反正我沒有。

小蘭自己非要作死,我隻能成全她。

和青林聞到的香包一樣,讓人沉醉致幻,對周邊的一切都不在意,隻想做那件事。

我那晚出去的時候順手掛在了帳上,第二天仆人們衝進去的時候趁亂取走,隨後毀掉。

我成了趙府最得寵的姨娘,趙軾軒帶我來到福鼎酒樓。

樓裡的夥計都不認得了,我戴著紗帽,也沒人認出我。

趙軾軒點了幾個招牌菜,嘗著口感和以前差太多,大廚應該換了。

好久不喝酒的他今天頗有興致地喝了幾盞,我心情複雜地埋頭吃菜。

“喜歡吃,下回爺還帶你來,這是咱家的產業,何時來都行。”他笑著說。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是的,這是我家的產業,何時來都行。”

他嗬嗬笑:“對,你家的,我的都是你的,都是咱們孩子的。”

說完盯著我的肚子笑得歡暢,好久沒看到他這樣開懷的神情了。

我癡癡地望向他俊美的容顏,心想我孩兒將來一定長得不差,因他父親顏值高啊。

酒足飯飽下樓時,一個男人喝醉,從樓梯上橫衝直撞下來,樓梯窄,三人疊在一起,我側身抓住欄杆護住肚子,趙軾軒被那人帶得往前衝,我的腳沒有收回來。

人,就在我麵前翻過窄小的欄杆墜落在地,回過神來看去,趙軾軒頭扭曲地歪在脖子上。

大廳裡人們驚叫、慌亂、逃竄都與我無關,我怔怔地伏在欄杆上如同雕像。

世界又變成非黑即白,這世上的葬禮果然沒有什麼不同。

不,也有不同,不同的是我這次身著麻衣跪在前麵,默默地看著人來人去,和尚誦經的聲音縈繞耳邊,似遠又近。

我隻跪一會,我腹中是趙府唯一的子嗣,累了被扶到廂房休息。

青蓮瘦得皮包骨,本就青白的臉泛著死灰,跪在那裡搖搖欲倒,突然一口鮮血噴出,人就軟了下去,下人亂做一團。

大夫診脈後歎息:準備後事吧。

晚上,廳裡一口棺材就變成兩口。

葬禮後,趙府落沒了。

趙老爺和夫人病倒不理事,我是府裡唯一能主事的的半個主子,母親登門找上來。

打量著趙府,母親麵露歡喜:“多虧你沒把孩子打掉,現下這府裡就你這肚子金貴。”

我看了一眼窗外:“母親小聲些。”

“怕什麼,現在誰不知道這府裡兩個老東西都不行了,這趙府早晚都是咱們的。”

我帶母親見了趙老爺和夫人,隻說母女失散多年才找到,母親當晚住進趙府。

趙老爺和趙夫人開始隻是心情鬱結外感風寒,大夫說臥床休息幾日便會好。

母親一日三餐地送食,送藥,非但不見好轉,最後口不能言,手不能抬,已顯油儘燈枯之態,半個月後相繼離世。

我已對眼前的黑白天地麻木,葬禮都是母親張羅。

有異議的管家仆人都被她打發走了,我漠然地看著府裡人日漸稀少。

肚子一天天見大,感受他的胎動,我對這個生命充滿希望。

身負血海深仇,忍辱含垢大仇得報,該做的我都做了,我對父親、兄長也有了交待。

餘下的日子,我隻想讓孩子平安長大和孩子好好過日子。

我有想過孩子問我要父親,到時我就對他說:“你父親沒了。”

人沒了,就是沒了,沒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母親領著那個男人來到我麵前,溫婉地對我說:“這是你魏叔,他幫過我,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是馬車上的那個男人。

我看了看男人,轉頭問母親:“一家人,那我爹呢,你死了和我爹葬一起還是和他。”

母親臉色钜變:“死丫頭,你說的是這是什麼話,要不是你魏叔幫忙給你拿的藥包香包,瑞

祥茶樓和青府能到我們手裡嗎?”

原來母親是從他那裡拿的藥和香包,接管瑞祥茶樓和青府的也是他。

現在,他的目標該是——。

我麵色平靜心卻翻江倒海,定定看向母親,麵前的女人忽然很陌生。

原來,我隻是一個棋子,一個木偶,背後操控提線的除了母親,還有他。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很噁心,吐得昏天黑地,想把體中所有汙穢都吐出來。

母親忙用帕子擦拭裙襬:“哎呀,好好的怎麼吐了,真是的,可惜我這身好料子。”

我自嘲地一笑,這就是我的母親,好在我報仇的目的達到了。

我起身:“你的事我不管,你若做出過份的事,我不介意幫我爹清理門戶。”

“你個死丫頭,你敢!”

“敢不敢,你可以試試,我的產業不需他人代勞,爹爹和兄長創下的產業,我會收回。”

我冷冷地撇向他們,沒有錯過魏叔眼裡閃過的一絲狠曆。

我從心裡反感那個魏叔,感覺那他像條毒蛇,陰冷地縮在暗處,伺機會狠狠地咬上一口。

母親每日和他出雙入對,說話輕聲細語,笑容嬌羞,青春迴歸,彷彿哭嚎打罵如瘋婦的她從來不存在。

我用雷霆手段將趙府所有產業理順,青府其它產業我不稀罕,可是瑞祥茶樓我一定要拿回來,落在別人手裡也就算了,可在那個男人手裡我不舒服。

母親口口聲聲“我們的產業”我嗤之以鼻,我隻相信握在自己手裡的纔是自己的。

我用上父兄教過的商業手段,價格打壓,貨物壟斷,瑞祥茶樓終於撐不下去,回到我的手上。

母親又如瘋婦般跳腳咒罵。

等她罵累了,我遞上一杯茶平靜地說:“你不想住在這裡就走,要是走頭無路,你隨時回來。”

她放下一句“死了我都不回來。”氣哼哼地走了。

我沒想到,這是她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母親的屍體從河上打撈上來,蒼白僵硬,安靜地躺在我腳邊。

我撫著肚子跪下,慢慢合上她的眼睛。

我不相信她會自殺,貪財惜命的人怎會自殺。她,是一顆棄子。

我緩慢望向青府方向,那裡麵住著叫魏叔的人。

我開始對身邊人清理,吃食用物都小心謹慎,我知道他下一個目標是我,我和魏叔之間隻能你死我活。

中秋節,我生產在即,聽說有燈火遊街、煙花燃放,我可不想錯過這個熱鬨,何況還是個大熱鬨。

帶著保鏢護院我在人群中漫步,人潮湧動,煙花絢麗。

為觀看煙花,臨街酒樓裡的人都站在窗邊。

我駐足仰頭望向二樓的男人和他懷裡的女人,男人溫柔體貼,女人年輕嫵媚,笑眼盈盈。

忽然有人高喊“著火了”一陣慌亂,人群四散奔逃。

男人摟女人下樓,不斷低頭輕聲安撫著,經過我身邊時,我抽出袖中匕首,淡定地插入迎麵男人的胸口。

保鏢護院將我圍在中間隨著人群向遠處移走。

驚叫聲響起,接著是更多的驚叫。

我在湧動的人潮中回頭看向那個男人,魏叔。

他張著嘴,不可置信的瞪著我,手伸向我,直直倒下。

我笑著轉頭。今晚的煙花真漂亮,可惜看不上了。

生產那天,痛得我撕心裂肺,好在產婆有經驗,終於一聲啼哭,我鬆了一口氣。

是個男孩,果然長得像父親一樣俊美,我高興極了。

我的兒子,是我生命的延續,我會好好撫養他長大。

他會好好讀書,當狀元,光宗耀祖,想想就很美。

文翰林一歲時,我抱著他跪在父兄、母親墓前,我沒有把母親和父親合葬,在旁邊又給她立了一個墓,她地下有知也羞於和父親合葬的吧。

跪在墓前,我說我替他們報仇了,我說我有了孩子,孩子隨外祖姓,我說現在日子好了,

我不再受苦受罪,看人眼色,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了,著說著我哭了起來,哭得天昏地暗,聲嘶力竭,把這許多年的委屈,恥辱都哭出來,文翰林小手不停地給我擦淚。

回家時,我告訴文翰林,他姓文,我也姓文,我叫文玉蓮。

寵妾月華1

我是定國候府的第七房小妾,候爺董重耀是我的仇人。

我嫁進候府要查明真相,報仇雪恨。

我無子,於別人是遺憾,於我是求之不得,我不會生仇人的子嗣。

晚上,董重耀來到我住的月華軒,我倚在榻上擼銀子,銀子是隻通體雪白的貓。

對他的到來我沒理睬,他就愛這調調,越是對他愛搭不理他越稀罕。

董重耀每月逢初一、十五宿在夫人處,其餘時間睡哪裡看心情,論情份。

我被府裡稱為寵妾,是因為一月有十天他睡在我這。

董重耀在我身邊坐下:“你今天訴責三公子身邊的人了”

我抬頭:“三公子身邊的奴纔對我不敬,難道還不該訓嗎。”

董重耀笑著點頭:“該訓,回頭我再讓夫人好好責罰她們。”

我嬌笑,拋下銀子,湊到他耳旁,吐氣如蘭,低聲魅惑:“候爺,那幫奴才私下說我是狐狸精,妖媚人心,你說,人家哪裡妖了。”

董重耀眼眸深沉,拉我入懷:“哦,那我就來看看,我的月兒哪裡妖。”說完唇履在我的臉上,順手解下我的外裳。

半夜,院門敲響,值夜婢女驚慌回話:“候爺,三公子下午花園受驚,高燒昏迷。”

董重耀臉色一變,爬起身穿了衣服便走。

站在門口目送他走遠,我一臉漠然,男人身體永遠比語言來得真實。

我抬眸瞭向對麵陰影,暗中打了個手式。

黎明時分,元昭回話:“候爺昨晚探視三公子後在夫人處休息,三公子現熱下去了,人還沒醒。”

元昭是師傅留給我的人,負責打探訊息。

“還有什麼訊息”我問。

元昭:“府裡傳言七姨娘在後花園訓訴三公子仆人受到驚嚇,說姨娘是災星”

災星,或者我真的是吧,我自嘲一笑。

元氏一族現今隻餘我一人,要說我不是災星,我自己都不信。

我爹是神武將軍,我一歲,爹被冠以通敵叛國之罪被老皇帝滿門抄斬,神武將軍元氏一族三百多口無一倖免。

我不信爹通敵,那樣一身錚錚鐵骨,身重數箭仍衝鋒上陣殺敵的人怎會通敵。

娘抱著我在逃跑途中被擊殺,臨死前遇到師傅,將我托付給師傅。

師傅教會我一身本領,學成後,我用儘心機進了候府成為寵妾。

我殺董重耀容易,可我要還元氏一族清白,洗清冤屈,天下儘知。

帶著婢女小娥,我來到夫人的和鸞院。

夫人江鳳鸞的父親是當朝宰相江宏鶴,他與我父親不和。

父親被冤入獄,朝中武將力挺父親,稱他為國效忠,駐守邊關多年,不會叛國。

是宰相江宏鶴與定國候董重耀聯名上書,稱證據確鑿,當斬立絕,以儆效尤,否則邊境不穩,朝堂不安。

皇帝怕我父麾下三十萬鐵騎營隻聽命於神武將軍不聽皇令,下令屠族。

江宏鶴、董重耀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夫人,這是給三公子帶的補品,大夫瞧過了,要不您再讓大夫過過目。”

我恭敬地說。

江鳳鸞坐在三公子床前一臉疲倦,讓大夫檢視後吩咐劉嬤嬤收起來。

董重耀正值壯年,兒子、女兒五六個,三公子是嫡子。

看著床榻上雙眼緊閉的三公子,我著實沒有什麼抱歉的想法。

我隻訓了他的仆人,六七歲了也不至於嚇到他,他病得可真蹊蹺。

一名婢女端著藥從我身邊走過。

這藥,我一怔,仔細分辯空氣中藥的味道,再看向那碗褐色藥湯。

江鳳鸞將藥喂進三公子口中。

暗暗檢視三公子的臉色,我心中有了大概猜測。

我告辭,背後,兩道怨恨目光如影隨形。

我不懼,候府後院,江鳳鸞手下的姨娘們生活得戰戰兢兢,被她打殺發賣的不少。

可候爺寵我,府裡候爺說了算,江鳳鸞就是嫉恨我,能奈我何,何況,沒了江宏鶴,嗬嗬,江鳳鸞啥都不是。

出了和鸞院,一個婢女說薑姨娘請我過去。

我打量婢女一眼,隨著她向薑姨娘院處走去。

行至一半,前麵幾個仆人在翻修路麵,婢女將我引到另一條路。

荒草蔥鬱,道路斑駁,四周僻靜。

小娥緊貼著我:“姨娘,這路奴婢很少走,要不咱回吧”

我搖頭,繼續著跟著婢女。

路過一處院門,婢女驀地轉身,將我和小娥被推進門內,我拉住婢女手腕,

她麵目猙獰,狠狠一推,關門落鎖離去。

小娥拍門驚慌喊叫,我淡定看向四周。

一處荒廢的院子。

“不用叫了,既然沒有封我們的口,叫破喉嚨也無用的。”

我安撫小娥。

小娥喊的力竭,坐在門檻默默流淚

不知道是誰對我下手,身為寵妾就有被陷害的覺悟,可用小院子困住我這也太簡單點了吧。

我很期待還有什麼後招。

門外鎖響,門打開,進來一個醜男人。真醜,又醜又邋遢又噁心地那種。

我點頭,這才象樣,隻關住我太沒意思了。

男人笑嘻嘻逼近,小娥忘了哭,抖著身子擋在我身前。

男人一掌扇飛小娥,我擰眉,力氣還不小。

“你若跪地求饒,告訴我誰派你來的,還可留你一命。”

我冷冷開口。

男人嬉笑:“喲,那就看看誰跪地求饒吧”說著張臂撲過來。

我撥下頭上金釵,一甩手向他射去。

男人被擊中穴位,僵在原地,張著手,麵露驚駭。

我將帶血的金釵撥下,一臉嫌棄在他身上擦擦,扔給呆愣的小娥:“給,換銀子吧,實心的。”

小娥抱著金釵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我一腳踹倒男人:“說吧,誰派你來的,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男人驚恐地抽動五官:“沒誰派我來的,我是府裡看馬的曹二,就是路過。”

“嗬”我樂了。

“不是我不信,是太巧合了,你要不說實話,我就把你變成啞巴啊。”

按動手腕上鐲子彈簧,打開拉直,從裡麵抽出一柄小匕首,在男人嘴上比劃。

男人驚叫:“我說,我說,是嵐姨娘派我來的,告訴我院子裡的女人隨便玩,事後給我一百兩銀子。”

嵐姨人,我腦海中閃過一張清新淡雅,純淨無邪的笑臉。

原來是她啊。

我從貼身荷包內拿出一丸藥塞進他的嘴裡。

夜,黑沉沉,靜悄悄,最適合幹壞事了。

我站在婢女床前。

白天拉住宮女手腕,我留下了追蹤粉,果然讓我找到她。

收起迷香,扛起婢女,下一個該是她的主子嵐姨娘,一個都不能少不是。

我一個肩扛一個腰夾,幾個起落將兩個昏迷的女人帶進小院。

男人躺在地上,青筋暴出,兩眼赤紅,難耐地忍受著。

把兩個女人扔在他身上,解開穴道。

他瞬間撲向兩個女人。

看他猴急的樣我搖頭輕歎:“你是不是傻,惹誰不好,你偏偏惹我。”

艾瑪,不能看了,再看下去有點辣眼睛,我還是回家抱我家銀子覺覺吧。

第二天,府裡傳出一個勁爆訊息,嵐姨娘和婢女與府裡馬伕曹二通姦。

董重耀氣得臉色發青,下令將三人杖斃。

月華軒裡,元昭低聲回稟:“曹二是嵐姨娘貼身婢女找的,那個婢女與曹二是表親,嵐姨娘前日傍晚去了和鸞院。”

“和鸞院”我笑,學聰明瞭,知道利用嵐姨娘對我下手。

“查一下宰相大人這幾日的動向,給他找點事,肖振陽那邊有什麼訊息?”

元昭:“肖振陽上報朝庭北方受阻,急需軍需,實則他想倒賣糧草給蠻族。”

“找幾個北方當地人混進運輸隊伍劫走糧草。”我命令。

鎮北大將軍肖振陽,曾經我父親的副將,正是這個父親信任的人,向老皇帝呈上我父親所謂通敵信件。

每日幫助父親處理公文的是他,想要模仿父親的字跡不要太容易。

江宏鶴另一個女兒嫁給肖振陽,要說他們之間沒勾結“嗬嗬”。

大理寺門前,美豔少婦抱著幼兒哭跪在地,控告宰相江宏鶴包養外室,被宰相夫人知道抄了宅子,毒打後拋棄街頭,懷中幼兒就是證人。

滿城震驚,隨後又暴出宰相之子江躍山霸占農民耕地,致人傷殘。

這幾日監官進諫的摺子一疊高。

皇上訴責江宏鶴家宅不寧何以立足朝堂,讓他在家反醒,先把後院的事搞清楚再上朝。

責令大理寺查清江躍山霸占耕地事件,如屬實,按律處罰。

江躍山是董重耀舅哥,這事他也有參與,這兩天忙著應對,搞得心煩不已。

他進了月華軒,麵沉似水,朝堂上的事我知道,但不能說。

讓下人端出他愛吃菜品,笑語解花,溫柔小意,終於將他哄得展顏歡笑。

早上,伺候董重耀上朝後,我去給夫人請安。

和鸞院前已站立好幾個花枝招展,朱釵香裙的女人。

薑姨娘見到我未語先笑:“妹妹今天比昨日晚到了些。”

我撫鬢一臉嬌羞:“昨夜和候爺睡得有些晚,今晨起遲了。”

薑姨娘笑容卡頓,不上不下的。

周遭女人們嫉恨的目光明晃晃,我一臉風輕雲淡。

就喜歡她們看不慣又幹不掉我的樣子,賊爽。

進到和鸞院裡,江鳳鸞眼底泛青,神情神情懨懨,目光落在我身上停了半晌。

我知道她又要搞事情了。

“三公這兩日身子不大好,水月寺的玄淨大師說府裡有人與三公子相沖,月姨娘正是相沖之人,你近日不要出來,抄經文百遍。”

這是要禁足的我啊。

我低眉柔順答:“是”

回到月華軒,關閉院門,我開始抄寫經文。

晚上,董重耀來到月光軒,他看到我端坐燈下認真抄寫,連連點頭。

我又藉機將我的賢良淑德,人美心善全麵展示,最後他滿心感動,沒在月華軒留宿,去別的姨娘院子。

三公子病情越來越重,府中傳我是災星之說也越來越甚。

元昭將我需要的訊息打探回來。

果然,真相從來隻有一個。

三公子是嫡子,府裡太多人想要讓他消失的同時藉機把我這個寵妾拉下水,來個一石二鳥。

小娥捧著厚厚一疊經文來到和鸞院,除了董重耀看到的那頁經文是我寫的之外,其餘的全是我讓人模仿我筆跡抄的。

腦子有泡纔會替她兒子寫什麼經文。

江鳳鸞這幾日心情煩燥。

董重耀因她兄長的事遷怒她,兒子病不見好轉。

見到我當然沒好臉色,要我再寫三百遍經文,什麼時候三公子好轉什麼時候停。

看來當我是軟杮子了。

我沉聲問:“夫人難道不想知道三公子因何一病不起的,聽說過驚嚇,可受驚嚴重到這樣的,還沒聽說。”

江鳳鸞神情秒變,目光直視:“你知道些什麼”

“前兩日在花園假山石後,偶然聽到一名婢女和家丁在閒聊。”

我偏頭一指小娥:“喏,當時她在也在場,她也聽到了。”

完全沒有拿到劇本的小娥“刷”地抬頭,張嘴,傻傻地看向我和夫人。

我沒有出賣她的自覺:“還不快說,那日,你都聽到什麼了。”

“奴婢,奴婢聽到,聽到-----”,小娥神情緊張慌亂。

估計她心裡瘋狂想,我聽到了什麼,我真不知道我聽到了什麼啊。

小娥驚慌神情落在江鳳鸞眼裡,恰似聽到了又不敢說。

我淡定地說:“我和小娥聽到他們說三公子藥吃了,不會醒什麼的。”

小娥瘋狂點頭,反正我說啥她點頭就是了。

江鳳鸞咬牙,一拍椅背:“查,給我查。”

三公子的藥渣子呈在大夫麵前,大夫巴扒拉一通,找出一味不是藥方中的草藥。

江鳳鸞將抓藥、煎藥、端藥、喂藥所有相關人都抓來審問。

在一個廚孃的房裡搜出了一包混入藥方的草藥。

廚娘供出了給藥的婢女,婢女供出給藥的家丁,順藤摸瓜,查到薑姨娘身邊的李嬤嬤。

李嬤嬤也是個狠的,見事情敗露,都攬到自己身上,當場咬舌自儘。

雖沒證據,可姨孃的嬤嬤給三公子下藥,說不通啊,明眼人都知道和薑姨娘脫離不了關係。

江鳳鸞迅速將矛頭指向薑姨娘,薑姨娘被整得焦頭爛額,我看熱鬨,樂得清閒。

很快京中又一傳聞驚呆了眾人,南街馬家衚衕一所大宅,主母將妾室打至落胎半死,孃家上門理論,發生衝突被打回。

妾室孃家不服,衝到水月寺,在大門前高呼玄淨大師出來,讓他做主管教家中妻子。

至此圍觀眾人才知,平日一派高僧模樣的玄淨大師居然有家室,一妻兩妾,兒女雙全。

這瓜有點大,群眾吃得津津有味。

牆倒眾人推,又有多人舉報玄淨招搖撞騙,以災星,禍水之名敗壞他人名聲,收取好處。

官府下令徹查嚴辦,封了水月寺,玄淨收監。

我拿出銀票讓元昭賞給下麵辦事的人,獎勵他們辦得好。

三公子病情好轉,我是災星謠言也不再有人提起。

董重耀一臉陰沉進來,坐在桌前一言不發。

我側頭猜測他的怒氣值多少,以便對症下手。

“支援北麵的糧草被劫,肖振陽讓我幫忙想辦法,我上哪想辦法去,可惡,誰膽子這麼大,軍用糧草也敢劫,讓皇上查到,一定滅他九族。”

“哦”我應了一聲,一族人早就團滅了,我心裡暗道。

“你說,那麼多糧草運到哪去了呢。”董重耀雙眉緊鎖。

我當然知道運到哪去了。

北疆,我父親曾經保護的地方,那裡長年寒冷,缺少物資,這批糧草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董重耀還在為糧草被劫困擾,宮裡卻忙碌起來,再有一個月就要過萬壽節。

今年皇上決定在他生日當晚,宮內舉辦宴會,然後再去獵場狩獵。

宮宴當晚,董重耀帶著夫人和我進宮,我進宮名義是服伺夫人。

皇帝淩雲天麵色青白,一看就是常年留戀後宮。

我在暗中Лимонная

отделка盯著他,就是他下旨滅我滿門的,仇人啊,不急,找機會再解決掉他。

宴會開始,江鳳鸞迫不及待撇下我和別的夫人們談笑,那些公爵、伯爵夫人們在談笑中目光不時輕蔑地掃向我。

我悠然自得,吃著佳肴,看著歌舞,一臉愜意。

宮女舉壺倒滿酒杯,我端至唇邊,凝眉,這味道和上一杯不一樣啊,隨後一飲而儘。

不多時,酒氣上頭,我昏昏然,宮女不小心將酒灑在我身上,小娥半扶半抱著我去更衣。

帶路宮女繞來繞去最後沒有蹤影。

月冷風清,樹影婆娑,幽暗寧靜,遠處大殿內歌舞昇平,宮女太監們大都在那裡伺候。

路過荷花池邊,一個人影飛快閃出撞向我。

我唇角微翹,推開小娥,迅速轉身,將頭上金釵插在那人穴道上。

宮女僵在原地,身後一腳的距離就是荷花池水。

她一臉不可置信:“你會功夫。”

我點頭:“昂,會啊,咋的。”

“你沒中藥”宮女吃驚。

我笑:“那點小把戲,在我麵前還不夠看。”

小娥先是吃了一驚,隨後看看我,再看看宮女。

忽然她想什麼,走過去將金釵從宮女身上撥下,在她衣服上擦擦金釵,淡定地揣進懷裡,然後安靜地在站回原地。

那個金釵——我張張嘴,還是閉上了。

算了,這孩子也不容易,大晚上的被嚇一跳,不過看她眼底掩飾不住的興奮,我猜她指定希望我再被劫幾次,她好發點小財。

我往宮女口中塞了一丸藥,點了她啞穴,宮女瞬間表情扭曲卻叫不出聲。

“說吧,是誰派你來的?不要想著叫救命,我敢說,救你的人還沒到,你已經沒命了。”我解開穴道問。

“我,我”她汗水打濕了衣服,渾身抖顫,虛弱地喘息。

“你想好了再說,你要騙我,我會讓你比這痛一百倍,不信你可以試試。”我打斷她。

宮女驚恐萬分:“是定國候夫人給我根金釵,說把你推進池中,造成酒後失足。”

喲,又是江鳳鸞,不過她一定不知道,就是她不來惹我,我也不會讓她再蹦躂幾天了。

從宮女身上搜出金釵扔給小娥,一抬腳,宮女飛起落入荷花池。

解決掉麻煩,我回到大殿,江鳳鸞見我回來一怔,我坐下繼續喝酒賞舞。

小娥摸著懷裡兩根金釵,一晚上都喜滋滋的。

宮宴後,皇上前往皇家獵場。

眾臣帶家眷隨行,董重耀不想我去,我磨了一晚上才同意。

這麼有意思的事怎麼少得了我呢。

三公子見到我恨恨地瞪眼:“滾開,狐狸精,我不想看到你。”踢了一腳他身邊仆人:“去給我打她,把她打死。”

熊孩子最招人煩了。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車簾後的夫人,轉身上車。

江宏鶴站在隨行眾人首位,遠遠望去臉色如常。外室青樓花魁出身,江宏鶴嫌她身份低微又貪戀美色,事發後為平輿論抬成姨娘。告狀的農戶家夜間忽然起火,一家人燒死屋中,沒了苦主,案子不了了之。

沒有實錘說啥都沒用,我隻能暗中動手。

皇家獵場在近郊二十裡,水草豐美,景色怡人。

狩獵的號角響起,皇帝帶著大臣、護衛們衝入叢林,女人們安靜地等著烤肉吃。

野獸的嘶吼讓我神情一震

我隨師傅在山中聽慣動物的吼聲,這是老虎的吼聲。

皇家獵場不該有這類凶獸出現。

我進了帳子,讓小娥換上我的衣服。

小娥縮著身體,眨巴著兩隻大眼裹在被裡。

看我穿上侍衛衣服,她眼晴立刻閉上,背過身,麵向裡規規矩矩躺好。

我從帳後溜出,叫上元昭,鑽進叢林。

叢林中亂做一團,兩隻老虎向皇上所在方向撲,侍衛們拚死護駕。

大臣們四散奔逃,我瞄到前方一個身影,縱身追去。

江洪鶴停下,擦著臉上汗水。

“跑得夠快啊,宰相大人。”

我從林中走出。

他驚疑望向我:“你是----”

“我是要你命的人”

我一抬手,彎月從袖中滑出,直刺他胸口。

反派死於話多,殺人的時候能動手就別逼逼,直接殺就好了。

江洪鶴驚愕看向流血胸口:“是,是誰派你來的”

“你很想知道?你越想知道我越不告訴你,做一個糊塗鬼,憋死你”

他緩緩倒下,臉上帶著不甘、不解、不應該。

把他扔入林子,很快就有野獸來分食。

殺了仇人之一,心情正爽,一個血人倒在我麵前。

元昭上前檢視:“是恒王淩澤昊。”

我知道這個人。

這淩澤昊夠倒黴的,他爹和皇上的爹是兄弟,本來該他爹當皇帝,可登基大典當天早上突然身染惡疾暴斃,換皇上的爹當皇帝。

說起來都有股陰謀味道。

皇帝忌憚淩澤昊,讓他當了一個沒實權的王爺,沒有封地,就放在眼皮底下看著。

他身上除了被野獸撕咬傷口血腥味,我還聞到熟悉的味道,吸獸粉,可以吸引動物的藥粉。

小時候饞了我就在陷阱裡灑點吸獸粉,肉肉就來了。

原來是他用吸獸粉引來老虎咬皇帝的。

我托著下巴思索,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救他。

可他太笨,自己差點被野獸咬死,我有點嫌棄。

算了,當日行一善吧。

我在附近找到一種草藥,碾碎抹在他身上。

這個藥草專解吸獸粉的味道。

又往他嘴裡扔一顆救命藥丸,坐等他醒來。

他睜開眼。

我將聲音變成少年:“我救了你,我叫元昭,是已逝神武將軍的部下,如果你想報仇或者想要那個位置,我可以幫你。”

他一愣,眼神幽深,轉瞬既恢複:“多謝救命之恩,他日定要報答。”他一臉誠懇。

我拱手告辭。

元昭對我征用他名字沒通知他很意外,愣愣地跟我走了。

我不知道的是,我離開後,淩澤昊尋著血腥味找到江宏鶴的屍體。

仔細察看傷口後,轉身離去。

回到營地心情爽歪歪,舒服地躺下睡覺,小娥穿上自己的衣服,搬個凳子老實守在門口。

一陣喧鬨,皇上和董重耀他們回來了,三公子缺了一條腿被抬回來的。

寵妾月華2

江鳳鸞哭嚎叫太醫。

皇帝隻是受了點驚嚇,護衛們殺了兩隻虎,誰想又遇狼群,廝殺後終於逃出來。

三公子熊孩子病又犯了,想要狼牙,帶著兩名侍衛偷跑回狼群,護衛拚死將三公子從狼嘴裡救下,還是少了條腿。

晚上清查,隨行大臣們都是輕傷,隻有江宏鶴失蹤,搜查半夜終於找到,被動物撕咬得不成人形,還是通過衣服認出來。

江鳳鸞聽到這個訊息昏了過去。

狩獵第一天草草收場,皇帝下令連夜回京。

江鳳鸞抱著一條腿的三公子日夜哭泣,幾近半瘋。

董重耀讓我和薑姨娘共同管理候府。

和鸞院內冷清陰森,不複往日的奢靡繁華。

婢女被江鳳鸞折騰的白天都不敢出現她麵前。

看到我,她冷笑:“想瞧我們母子的熱鬨還早得很,我父親不在,還有兄長。”

“你兄長與人打鬥被人打死了你還不知道嗎。”

我好奇地問。

她驚怒交加,抓起茶盞扔過來,嘴裡咆哮:“賤人,賤人,狐狸精,你胡說,你胡說。”

我輕鬆躲過:“夫人身體不好,需靜養,移到冷瀟閣。”

冷瀟閣,候府最偏僻地方,平日無人問津。

薑姨娘眼神微閃,曆聲喝:“還不快收拾。”

三公子坐在床上雙唇緊抿,一臉憤怒。

我不在意,老的都收拾了,還怕你個缺了條腿的小兒。

午後陽光正好,我和小娥在花園散步,亭中的三公子坐在椅子上。

對這個熊孩子我沒有好感,正要離開。

“你會不得好死,你這賤人,災星,狐狸精,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兩眼冒著的仇恨的光。

我知道,他去看江鳳鸞了,衣衫淩亂,披頭散髮形如瘋婦的母親。

江宏鶴、江躍山死了,江家倒了,他缺了一條腿,雖是嫡子,董重耀對他不再如從前,他接受不了,見到我,他找到出泄口。

熊孩子,瘸的,怎麼計較,不理他咒罵,回去擼我的銀子去。

我讓元昭聯絡淩澤昊讓他幫忙打探神武將軍的事。

他要見我,他手裡有神武將軍叛國的訊息。

晚上,確定董重耀睡在薑姨娘院裡,我穿上夜行衣。

小娥見狀不需我說,自覺拿起我的衣服穿上,放下床縵安靜躺好。

對小娥表現我很滿意,決定明天再賞她一根金釵加兩雞腿。

見到淩澤昊,他帶我來到一處大宅。

輕車熟路地來到一間房內,屋裡一個老太太睡得正香。

我打量淩澤昊,采花不是采小姑娘嗎,他采老太太,我盯向他不可言說的部位,原來你是這樣的淩澤昊。

“王爺,我不好這口,你自己來吧,我隻想知道神武將軍的事。”

我低聲說。

“想什麼呢。”

暗夜中聽到淩澤昊聲音裡透著尷尬。

“她是元府管家母親,元家被抄後,她突然有錢買房置地,還買仆人,住大宅,一堆孝子賢孫伺候。”

我聽了眼神一暗,翻身落地,敲暈門外值夜的丫鬟,揪起床上的老太太,點了啞穴,扛起就跑,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淩昊天愣神的功夫,我已出了院門。

來到荒郊,放下老太太,解開她穴道,她驚著了,張嘴尖叫。

我獰笑:“你叫啊,你叫破嗓子也沒用,這裡沒人救你。”

老太太聽了抱緊身體,握著領口,跟遭受欺淩的小媳婦似的。

緊追我身後的淩澤昊,看到老太太的表情一腳刹車,震驚地看向我。

啊呸,我氣得想罵,你那是什麼表情,一個老太太,她想得美,不是,你想多了。

我調整表情:“我問你話,你老實回答就活,不說實話就死。”淩澤昊手遞過匕首,對他這麼上道我很滿意。

冰冷尖銳的觸感抵在老太太脖子上:“元家當年被斬,你都知道些什麼。”

老太太愣了下,轉眼渾身抖動,淚流滿麵。

“該來的總該來,我就說,這種福貴哪有命享喲”

老太太垂淚哆嗦著說:“元家出事前幾天,我兒回來,留下一大筆銀子,我在他包袱看到幾封信,還有一個紙條。”

“你識字?信和紙條上說了些什麼。”我緊張地問。

“我父是秀才,我識字的,紙條是肖副將給我兒,讓他想辦法把這些偽造的通敵信件放到神武將軍書房,最好放什麼暗格裡頭。”

我的頭轟的一聲,炸了,果然是肖振陽。

老太太抬頭看向我,“我當時勸我兒,不要做傷天害理的事,可他說如果他不幹,我一家老小的命便不保,還告訴我說就當沒看過他回來,說完匆匆走了。”

老太太將頭上木簪取下,擰開抽出一團泛黃紙條。

我激動接過,那種信鴿傳信的紙條,內容和老太太說的一樣。

老太太:“字條不敢毀,我想等我死的那天燒了給將軍和夫人賠罪,這些年,我這心裡難受啊,我兒有罪,我日夜不安,每日都為神武將軍一家唸經祈禱。”

我冷笑“人都死了,你念給鬼聽嗎,三百多口,就不怕他們晚上來找你說說你兒子的罪行?你家地方夠大不。”

老太太聽了四下張望,一臉驚慌。

我沒殺老太太,告訴元昭晚上多吃點,吃飽了穿就白色血衣在她家院子裡轉轉消食。

淩澤昊跟在我身後,見我麵色不好。

小心地問:“神武將軍與你有恩吧。”

“嗯。有恩”我答。

是生恩。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我打了一個哈欠:“當然報仇啊,晚了,困了,走了,人情我記下,回頭還你。”

淩澤昊:“救命之恩我還未報答,用我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我點頭,回到月華軒。

小娥睡得正香,沒叫她,直接上床睡下。

睡到中午才醒,睜眼看到簷下抱著雞腿啃得正香的小娥。

看來雞腿她自己吃了,起身將桌上的金釵拿一個給她。

喜得她雞腿都不啃了,跑回屋藏金釵去了。

我忽然覺得少了點什麼,銀子,平時愛黏著我的銀子不見了。

傍晚,小娥哭著將僵硬的銀子送到我麵前。

雪白的毛髮燒得汙黑焦黃,腦袋和脖子就連著一點皮。

我深吸了一口氣問:“誰幹的。”

小娥恨恨地:“在三公子院外不遠處發現的”

“埋了吧。”我不敢再看,猛回身甩掉眼角的淚。

晚上月華軒裡漆黑一片。

董重耀睡著後,我悄悄披衣而起,推開窗,對著幽暗的四角天空深深歎了一口氣,又一條生命離我而去。

兩天後,府內傳來訊息,三公子在台階摔下來,脖子斷了。

三公子不良於行,不會自己摔下來,有人推的。

我的銀子死在三公子院門前,三公子摔斷脖子死了,這之間的關聯仆人們私下眾說紛紜。

董重耀皺著眉頭來到月華軒,看我欲言又止。

“三公子的事與我無關。”我知道他心中疑惑,直接告訴他答案。

三公子的事真與我無關,本來我想為銀子複仇,沒想到三公子先出事了,不過這事出的,有牽扯我的意思啊。

“我會查明這件事。”董重耀淡淡說。

“嗯”我點頭。

他最近很少睡在月光軒,我太忙了,沒時答對他,推薦了幾個美婢,都是他中意的款。

“李姨娘有喜了,你知道嗎。”薑姨娘來到月華軒坐下後說。

李姨娘,我還知道她父親,李重荺,李姨娘是李重荺的庶女。

當年李重荺帶著聖旨闖進神武將軍府,打砸搶奪,也是他將我元氏族人押赴刑場。

沒想到平時小透明的李姨娘懷孕了,看來董重耀除了幾個美婢,後麵女人院子也沒少雲。

我笑:“那得好好恭喜她了。”

元昭將訊息報給我:“銀子是三公子殺的,三公子卻是薑姨孃的人推的。”

薑姨娘上次給三公子下藥,這次改借我這把刀了。

我和薑姨娘帶著一堆補品和衣料、飾品送到李姨娘麵前。

李姨娘一臉驚喜,笑著收下。

幾天後李姨娘流產了。大夫在她衣物上查到紅花。

衣料來源,是我和薑姨娘送的那些衣料中薑姨娘送的。

我送的是雲綾錦,薑姨娘送的是香羅紗。

薑姨娘跪地抱著董重耀大腿哭喊冤枉。

她的衣料她知道,確實沒有染過紅花。

董重耀一腳踹去:“毒害候府子嗣,杖斃。”

淩澤昊傳來訊息,肖振陽要回京述職。

終於等到機會了。

我向淩澤昊借人,元昭幾個人正麵剛鐵騎軍隊沒有什麼勝算,我猜他沒有表麵看的那麼簡單,多年蟄伏不會一點準備沒有。

淩澤昊果然點頭。

肖振陽輕車簡從,帶著一隊人馬回京。

赤陽道口,我一身黑衣靜立等候。

肖振陽坐在馬上,與我四目相對。

忽然,他似想起什麼,狐疑地打量我的眼。

元家人都長有一雙鳳眼,我爹是,我也是。

沒和他廢話,一揮手,山路兩邊滾石落下,肖振陽的人馬受傷衝散,亂做一團。

一隊人馬衝殺出,與肖振陽的士兵打在一起。

我衝到肖振陽的麵前:“肖將軍,我替神武將軍給你問好,他很想你,叫你去陪他。”

“你是誰?”他駭然。

“我叫元湘,元湘你知道嗎?”

“元湘!”他思索片刻突然瞠目望向我。

“你,你還活著?”

他知道我,我滿月時,他可是送過禮的。

輕笑一聲,我手中彎月刀圓滿地在他脖子上畫了一個弧線。

人頭落地。

我答:“嗯,活著,活著好給你斬首呀。”

肖振陽久經沙場,我不能力敵,隻能智取,趁他心神大亂時動手。

肖振陽士兵見主帥頭落,慌忙逃竄。

訊息傳到宮裡,皇上震怒,他的大將軍被人刺殺,凶手不知所蹤,氣得暈倒在龍椅上。

太醫診斷說氣極攻心,內裡虧虛,要臥床靜養,否則會成沉疾。

我笑,太好了,老天都幫我。

董重耀整日沉迷後院,我麵露不滿,心裡卻對那幾個美婢點讚。

想著要不要給董重耀再加大點劑量,還有幾位姨娘呢,怎麼的也得雨露均沾啊,嗯,要不再加幾味藥?

朝中暗潮湧動,人心動盪,幾個皇子蠢蠢欲動。

淩澤昊來找我。

“我若得了天下,咱們兄弟二人一起分享如何。”

我盯著他,直到他表情不自然。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個道理,我懂,放心,我不稀罕你們淩家的江山。”

我淡然地:“事成之後,我功成身退。”

他眼神一亮,低頭掩飾。

董重耀麵色灰敗,他終於把自己作得油儘燈枯,出氣多進氣少。

我低頭看他:“董重耀,有一件事你死前我一定要告訴你,其實,我姓元,我叫元湘,是神武大將軍的嫡女。”

董重耀眼珠緩慢轉向我,思索我說的話,突然,他神情激動,掙紮著要起來,青灰臉上浮上紅暈,想說話,說不出。

我用一根手指抵住他額頭ⓝⓜⓩⓛ,把他的頭又懟回去。

他急得直翻白眼。

“聽我說完你再死。”我冷冷地說。

“皇帝怕我爹功高蓋主,僅憑幾封信,不經查實就殺我元氏一族,你夥同江宏鶴上書請旨時,沒想到還有我這個漏網之魚吧。”

他目眥欲裂,抖著手指向我。

“算了,你這樣活著也沒意思,死了好了。”

我將靠枕按在他臉上。

一會,他軟軟地垂下手臂。

我整理好他的衣服,靜坐了一會,然後驚叫、悲泣。

月華軒當夜起了一起大火,月姨娘殉情自殺。

皇帝身體愈下,最後不能上朝理政,淩澤昊進宮伺疾,皇帝感念其父對他幼年有救命之恩,立下遺詔,他死後由淩澤昊繼承王位。

第二天早上皇帝就嚥了氣。

新任宰相宣讀遺詔,滿朝震驚。

皇帝沒立太子,皇帝幾個兒子還沒反映過來,就成為永遠的王爺。

新皇淩澤昊命人重審神武將軍舊案,將肖振陽栽贓紙條大白天下,元府管家母親出庭做證。

大理寺審後上報神武將軍無罪,還了元家清白。

淩澤昊命人建神武將軍元氏的祠堂,每日香火不斷。

定國候府中少了一個月姨娘,江湖上多了一個元少俠。

傳聞元少俠行蹤不定,皇帝淩澤昊愛材心切,幾次邀約不到,找到時總晚一步,人已不見蹤影。

南明山竹林深處,我躺在吊床上啃桃子。小娥歪在石桌打瞌睡。

看她嘴邊水漬,我猜她夢裡在吃雞腿,要麼就是豬肘子。

一陣風響,一群黑衣人出現。

我快速吃完桃子,將桃核砸向小娥腦袋,小娥睜眼,看到黑衣人,瞬間張著雙臂老母雞一樣擋在我身前。

我推開兩眼閃著金光的小娥,看向黑衣人身後:“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生活,你走吧。”

淩澤昊笑著走出。

“元弟,該叫你元弟還是叫月姨娘?”

“你走吧,你看,我是女的,對你地位沒有任何危脅。”

“來我後宮吧,我很欣賞你。”

“你想成為上任皇帝,還是下一個董重耀?”我歪頭淺笑。

淩澤昊臉色一變,尷尬地笑。

沉默片刻,他扔給我一塊金牌

“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說,隻要我能辦到的,一定儘力。”他一臉真誠。

我點頭:“好”

黑衣人來得快,消失也快。

小娥失望地看著他們走遠,轉頭看向我頭上的金釵,又瞥向我手中的金牌,我默默收起。

小娥拿起石桌上桃子啃:“我要吃雞腿”

“好啊,你叫元昭多買幾隻,要不再加個肘子?”

小娥眼晴一亮:“好耶,最喜歡這樣的日子了”蹦跳著跑遠。

看她歡快樣子,笑容不覺在我嘴邊泛起。

我也喜歡現在的日子。

廚娘蘭苡1

我是國公府二少爺顧亭山的專屬人肉沙包。

就是往死裡打不還手的那種。

我入府的第二天,意外撞見發狂的顧亭山,隨後便遭受一頓暴打,我抱頭護住要害,任他拳腳相加,直到失去知覺。

下人猜測,我和之前那些捱打的人一樣,不是沒了氣抬出去,便是一身殘疾送到莊子上。

兩天後,我出現在廚房灶上洗菜切魚,頓時引起下人圍觀。

國公夫人將把我叫去,打量我纖瘦的身形笑道:“是個結實的孩子,不錯。”賞了我一個銀鐲子。

顧亭山發狂的事府裡人一直諱莫如深,據說連禦醫都束手無策,他平時清秀斯文,和發狂時判若兩人。

夜晚,幾個婆子把睡得正香的我扛到顧亭山門口後,扔下便飛快走掉。

朱門虛掩,門內幽暗,似有暗喘聲。

顧亭山麵目猙獰、雙目赤紅,見我,猶如猛獸見到獵物,揪著我的頭髮拖進房內。

拳腳鋪天蓋地襲來,我縮緊身體。

直到他打累,眼神漸清明才命人將我抬走。

府醫將我角度不對的腿掰直,感歎:“這小女娃真是剛強,腿骨斷了也不吭一聲。”

同屋丫鬟春枝問我:“很疼吧”

我搖著青紫腫脹的臉說:“不疼。”

春枝佩服地說:“你可真扛揍,斷了兩根肋骨,一條腿打折都沒事,很少有人捱了二少爺的打還活得好好的。”

我的傷恢複得很快,渾身青紫也幾乎在兩天內消失,複診的府醫表示驚訝。

靜瀾院裡的下人開始對我熱情起來,顧亭山發狂隻打我一人,不再有人被打死抬出去。

我不斷被打,很快恢複,在下人眼中我是一個無論傷多重都打不死的傳奇。

2

春枝吃著我做的桃花酥點心道:“這麼扛揍又會做飯的廚娘真少見。”

顧亭山的靜瀾院因我變得安寧和諧,國公夫人一高興,又賞了我一個銀鐲子,令我近身伺候顧亭山,不再做廚房的差事。

大少爺顧亭林來到靜瀾院,春枝遞茶時,顧亭林藉機捏了一下她的手,春枝兩腮泛紅,眼含春水地看了他一眼。

顧亭林問我:“你就是那個特別能捱打的廚娘?”

我低頭答“是”

顧亭林捏著我的下顎,目光停留在我的臉,問顧亭山:“真的怎麼打都打不死?”

顧亭山低頭認真喝茶:“要不你試試。”

顧亭林笑:“說笑而已”

鬆開手,我下顎留下一個青色的指痕。

顧亭林走後,顧亭山望著顧亭林離開的方向半晌,轉過頭對我說:“過來。”

我走過去,他陰沉的目光落在我下顎的青痕上,突然猛地狠狠扇了我一掌。

我的臉立刻紅腫一片,顧亭山勾勾唇角,滿意地走了。

春枝呆立原地。

我麵無表情,將桌上兩杯冷茶收拾幹淨。

晚上,春枝出去好一會纔回來,衣襟鬆散,裙襬上粘有塵土和枯葉。

那是梅樹的枯葉。

幾日後,國公府宴請賓客。

顧亭山出現宴會上,賓客隻知國公府二公子體弱多病不現人前,今日見了才知是卻是個清秀少年郎。

宴會之後不久,國公府歡歡喜喜地迎娶了官階較低的李府庶出六小姐李婉茹。

洞房花燭夜,新人喝了合巹酒不久,李婉茹髮髻散亂,臉上青紫,哭嚎著被侍女們抬出新房。

我被婆子們推進新房,將門關死。

紅燭高照,顧亭山麵色脹紅,青筋暴起,形似瘋魔,一把將我脖子掐住,隨後甩在床上。

大紅喜被,鴛鴦花麵,身下是散落的花生棗子。

顧亭山抓住我的頭撞向床頭,我任他施暴。

顧亭山看著癱在床上,如殘破娃娃的我,突然撕扯我的衣裙,一雙猩紅的眼似乎急切尋找出口。

我意識到顧亭山和以往的不同,剛要爬起,腳踝已被他握住,隨後,他覆到我的身上。

我雙拳緊握,用力咬住下唇,血絲順著唇角流下,兩眼直直盯著床帳上掛的喜珠,身體隨著他暴虐浮沉。

清晨,我被抬回下人房,春枝打量我後忐忑地問:“還疼嗎”

我搖頭:“不疼。”

春枝急道:“怎會不疼,我當時疼得......。”她忽又住口,目光閃躲。

隨後她歎了一口氣:“你現在是二少爺的人了。”

“哦。”我應了一聲。

春枝瞪眼,急切地說:“二少爺大婚當晚把你睡了,二少奶奶不會罷休的。”

“嗯,她們來了。”我看向門外說。

“什麼意思?”春枝問。

門被大力的推開,幾個仆婦衝進來,春枝驚叫一聲縮在牆角,幾個仆婦架起我就走。

國公爺和夫人端坐上座,國公爺身邊站著幾個美貌婦人。

顧亭山坐在一旁,顧亭林瞄著李婉茹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一臉的心疼。大少奶奶麵沉似水。

國公夫人問我:“你叫什麼來著?”

我答:“蘭苡”

“蘭苡,以後你就是二少爺的通房了。”國公夫人說道。

李婉茹抬頭驚呼:“婆母。”

國公夫人讓侍女拿出一盒首飾,挑出一個金項圈給我,餘下的全都給了李婉茹。

抱著一盒子首飾的李婉茹麵色好轉。

國公爺和夫人喝過新婦茶後,國公爺被幾個美婦簇擁著走了。

國公夫人臉沉得和大少奶奶一樣,下令杖殺了李婉茹的一個丫鬟,因她新婚之夜在新人合巹酒裡下了助興的藥。

3

據說李婉茹的孃親聽聞顧亭山體弱,怕他在房事上不行,不能留下子嗣,李婉茹日後在國公府不能立足,吩咐那個丫鬟在酒裡下了藥。

顧亭山似乎上了癮,與李婉茹同房時解了她的衣服先暴打一頓,然後再行房事,李婉茹幾乎沒了半條命。

她傷好後,隻要顧亭山與她行房事,她就驚恐地渾身瑟瑟發抖,扯著脖子尖叫。

夫人怕出人命壞了國公府的名聲,隻能叫仆婦把驚叫不止的她抬出來,把我扔進去。

我由廚娘升級成了通房,能打也能睡的那種。

李婉茹家勢低微,不敢得罪國公府,李府知道顧亭山有瘋症也不敢說。

李婉茹不甘心,看到我被推進顧亭山房間時,又恨又怕又氣,手帕子都要絞碎了。

顧亭山不在時,她便對我各種處罰,打手板、舉熱水盆、跪算盤,用指甲劃破我的臉。

隻是這些懲罰和顧亭山的毆打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

我偶爾給顧亭山做些吃食送去,下人們笑我與李婉茹爭寵。

顧亭山的狂症不再發作得那麼頻繁。

我除了捱揍和養傷之外就扛著鋤頭在府裡轉,東挖一棵草,西挖一朵花。

府裡人知我對顧亭山的作用,任我在府中自己行走,不予阻攔。

我走到府中最僻靜的梅林邊上,這片林子看似無人看守,卻感覺有人在暗中窺視。

果然,剛靠近梅林,就有侍衛阻止我進入。

不讓進入,就代表著必須要進入。

我離開後,繞了一圈躲在梅林不遠處的樹後。

許久,顧亭林和李婉茹從梅林走出,顧亭林摟著李婉茹的腰,兩人緊緊貼在一起。

顧亭林笑著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摘掉李婉茹頭上的落葉。

4

這一刻,我想到了春枝裙襬上的落葉。

夜晚,府中人俱安靜入睡,我起身,直奔梅林。

躲過巡視的侍衛,進到梅林深處的茅屋。

房間內空蕩蕩的,隻有一張床,床上一套被褥。

我在房間內轉了一圈,被褥上殘留李婉茹慣用的梔子花香。

捲起床褥,發現床板中間有塊四方型的木板。

掀起木板,一個洞口出現在眼前,洞口下是台階。

我跳下洞口,點上火摺子,順著台階走到儘頭的地下室。

一個男人傷痕累累,血肉模糊地吊在地下室。

滿心期待,我慢慢走近,撩開男人頭髮,滿臉血痕,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失望地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身後細微虛弱的聲音傳來:“救我。”

我停下腳步,回頭,皺眉盯著他。

我不喜歡突發的事或人,包括做顧亭山的通房和救下這個男人。

猶豫片刻後,我還是把他從繩索上解下來,扛著他離開地下室。

避開巡邏的侍衛,將他放在廢棄柴房的草堆裡。

男人氣若遊絲,隻胸部有輕微的起伏。

他得傷很重,若不是遇到我,他熬不了多久。

我撥下頭上木釵扭開,從中取出九根金針,用九轉懸天針為他療傷。

又到花園找出幾味止血草藥敷在他的傷處。

我一點都不擔心他會死,哪怕有一口氣,我的九轉懸天針就能救活。

當我帶著食物和水回到柴房,推開門,迎麵卻是男人警惕防備的目光。

醒了就好。我放下食物,走出柴房。

早上再去時,男人已不見蹤影,陽光照映下,草堆中有光亮一閃而過。

我走近,在草堆裡找到一個金屬指環。

我用繩子纏好指環掛在脖子上。

侍衛們行色匆匆地在府中穿梭,據說大公子丟了東西,具體是什麼侍衛卻三緘其口,忙亂一天無果後,又歸於平靜。

我依然拎著小鋤子在府中遊走。

府裡這幾日有些不一樣,下人們經常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春枝神秘地對我說,城裡出現一個削腦狂魔,手法凶殘,死者不分男女都是被削掉腦袋,挖空腦子,頭上隻留一張臉。

我心思微動,很想看看凶案現場的屍體。

府中隻將削腦狂魔當作談資,國公府守衛森嚴,不相信削腦狂魔會對國公府的人動手。

兩天後,侍女彩薇死了,仰麵躺在滿是鮮血的草叢裡,兩株染血的雜草從她空空的眼眶中滲出,在微風中搖動。

彩薇的後腦從耳後被人切除了,裡麵的腦子挖空了。

府中下人圍觀時有人狂吐,有人驚恐地濕了褲子。

我對著彩薇隻有一張蒼白臉的頭顱如遭雷擊,久久不能回神。

看來我來國公府來對了,這裡確實有我要找的人。

彩薇的事沒有報官,府裡怕沾上削腦狂魔影響國公府聲譽,管家命令所有人不許私下議論,誰若向外泄露一個字就杖殺。

晚上,我來到顧亭林的聽瀾院,國公府我都探查過了,隻有顧亭林和老太爺的院子還沒查過。

伏在顧亭林書房的屋頂,我輕輕揭開瓦片向下看去。

春枝衣衫不整地被顧亭林按在書桌上,兩人正動得激烈。

又碰到顧亭林在做事,而且都是顧亭山的女人。

看來今晚是查不到什麼了,正要離開。

一個侍衛匆匆走到書房門口報:“大公子,有事回稟”

屋內的聲音一頓,隨後是一陣疾風驟雨,最後歸於平靜。

片刻後,顧亭林聲音低沉地說:“進來”

侍衛與麵色潮紅的春枝擦肩而過。春枝在外麵帶上房門。

顧亭林邊整理衣服邊問:“抓到人了?”

侍衛低頭回道:“還沒有,最近暗樁被毀了六處,應是那人所為。”

顧亭林一揮手將書桌東西儘數掃地,罵道:“一群廢物,這麼久還未抓到。”

侍衛低頭:“大公子,被毀掉的暗樁都在城內,想來他還沒有出城,隻要沒出城,便會抓到。”

“那還不快去給我抓,一定要把他抓回來,放在眼皮底下都能讓他逃了,你們還有什麼用,要是人抓不回來,你也不用回來了。”

侍衛退出書房,一個人影飛快地向院外跑去。

我伏在房頂看得清楚,是春枝,她一直沒有離開,在門口偷聽。

顧亭林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口中自語:“誰把他劫走的呢,那該死的信物到底是什麼呢?”

回到住處,我正要入睡卻被仆婦叫醒,這纔想起好幾天沒給顧亭山送吃食了。

來到顧亭山的門前,剛打開門就被一拳打中麵門,鼻血流出,仆婦嚇得一把推我進房,隨後將門關上。

顧亭山衝著我不斷揮出拳頭,我抱頭縮在門口任他施為。

直到把我折騰了一晚的顧亭山睡下後,我才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回到住處。

春枝坐在床邊滿臉同情地看著我。

“我原來覺得當通房比當丫鬟好,可看你這樣,還是當個丫鬟好,至少不捱打,你還疼嗎。”

我搖頭:“不疼。”

春枝一臉怒其不爭:“你總這樣,都這樣了還不說實話,疼就說疼。”

她看了一眼緊閉的門窗,忽然壓低聲音對我說“你想過要逃出去嗎,我可以幫你。”

我依舊搖頭:“我不疼,我也不逃。”

春枝搖著頭走了。

我說的是真的,我不疼,我也不能逃。

我自幼便與常人不同,語遲且發育緩慢,木訥寡言,爹孃生了機靈的二弟後,更是對我不喜,養傻子一樣用繩子捆住我的腳,隻能在陰冷的柴房中活動,兩三天給我點殘羹剩飯。

5

5歲時,爹孃將我賣給丁員外家將死的兒子沖喜。

爹孃拉著我洗幹淨的手,笑著說我要享福了,要少吃飯,多做活。有錢要拿回去孝敬他們,大弟以後娶媳婦還要依靠我,

三天後,趙員外兒子死了。

趙家要我陪葬,我被灌了毒藥扔在靈堂,隻等天亮一起下葬。

平日呆滯的我竟然生出求生的意誌,逃了出來。

奄奄一息時,我被師傅撿到,解毒後卻發覺失去了痛覺,用藥湯和金針煉體後,身體受傷可以快速恢複,無論被打得多凶殘,也不會傷到根本。

我雖木訥卻執著,做事、學習專一。

師傅性格怪僻,從不許我們這些徒弟踏進他的房屋,但對我卻很耐心。

師傅傳我醫術,師兄教我武藝,師姐教我廚藝,那些年是我最幸福的時光。

那日,我上九歸山采藥,看到懸崖上有株師傅尋了許久,據說可治奇症的萱絨草,采下後太過高興,一腳踏空摔了下去,醒來已是兩天後。

掙紮著回到藥廬,卻看到師兄、師姐慘死,師傅失蹤。

我隻在師傅床下撿到一個寫著國公府的牌子。

我如瘋魔,幾日幾夜,不吃不喝走到國公府。

我在國公府角門邊坐了三天,隻有一口氣時,被府裡出門買菜的李媽媽看到,見我可憐,便跟她兒子李管事說將我留在府中。

顧亭山的廚娘被他打殘送到莊子上,知道我會做吃食後,我便接替了她的位置。

我進國公府,被毆打,意外成為顧亭山的通房,我都不在乎。

我心中隻有一個執念,救師傅,手刃殺死師兄師姐的仇人。

顧亭山得的不是病,是蠱,我會醫,可我不懂治蠱。

我將在花園裡采的草藥磨成粉放入顧亭山的飲食中,這些藥可以暫時讓他的蠱蟲安靜,隻要蠱蟲不暴動,顧亭山便不會發狂。

可我知道,他快要死了,蠱蟲已耗儘他的生機,而他縱慾房事更是加速了他死亡時間。

府裡又死了一個人,看角門的陳四,死狀與彩薇一樣。

我更堅定了國公府裡有殺害師兄師姐的凶手。

因為彩薇與陳四的死狀與師兄師姐一樣,都是被削腦,挖空了腦子。

國公府依舊沒有報官,府中人人自危,都怕哪天自己的腦袋也被削了,做事都成幫結隊,不敢單獨行動。

沒想到,繼陳四之死沒兩日,府裡又爆出春枝與侍衛私通的事情。

兩人被抬出來時綁在一卷被子裡,裡麵沒有穿衣服,隻露著頭和腳。

春枝對著顧亭山和顧亭林叫救命。

顧亭林命人堵了春枝的嘴,吩咐扔在庫房,明天將她當眾杖斃。

顧亭山的臉色陰沉,目光冰冷地盯著春枝,沒有說一句話就走了,

我看到了那個侍衛,居然是那晚在顧亭林房內回事的那名侍衛。

晚上,我打昏庫房的看守,見到春枝。

春枝兩隻胳膊無力地垂著,腿上纏著繩子躺在地上,白花花的像隻僵死的魚。

我取出春枝嘴裡的布,春枝哭道:“你怎麼來了,你快走,讓人發現你也完了。”

我解下綁在她身上的繩子,給她穿上衣服,將她斷掉的胳膊複位包紮好。

在春枝驚愕的目光中,我扛起她翻過院牆,來到城門口。

廚娘蘭苡2

6

把春枝放在城門口牆下,她還沒回過神來。

春枝呆愣愣地問我:“你為什麼要救我逃走。”

“你要幫我逃走。”

“我出來了?不用死了?”

“嗯,不用”

“可,你怎麼會,嗯,翻牆的?”

“對,我會”

“你還會接骨?”

“對,我會”

“那你,你之前,老捱打不逃呢。”

“我去救你的相好”我說。

“哪個相好?”春枝愣了下。

“和你綁在一起的那個”

“哦,那個侍衛啊”春枝低聲說:“他不是,我是二少爺的人”

我看向她。

春枝低頭垂淚:“是二少爺讓我勾引大少爺,讓我探聽訊息,我隻打聽大少爺在找一個人還有信物,二少爺想知道更多,讓我找大少爺的貼身侍衛,可被大少爺發現了。”

春枝頓了下,又道:“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二少爺想要除掉大少爺,自己想當國公爺。”

“現在他們都想你死。”我說。

春枝小聲地悲泣:“我沒想到他們會這麼狠。”

“城門開了,你就走吧。”說罷我起身離開。

走了兩步又回來,塞給她兩個饅頭和一包桃花酥。

我沒錢,我隻會做藥和做飯。

第二天,全府都知道春枝逃跑的訊息。

顧亭山和李亭林的臉色都不好。

派出去緝拿侍衛得到命令,隻要見到春枝,不與交談就地處死。

顧亭山和顧亭林撕破了臉,不再兄友弟恭維持表麵情份。

一個有秘密,一個想除掉大哥當國公爺,我一點都不好奇誰輸誰贏,我隻想知道顧亭林和削腦狂魔有沒有關係。

我又來到顧亭林的屋頂,書房內,顧亭林低頭在一麵銅鏡前,用著剪刀修剪眉毛和鬍鬚。

我瞥了一眼鏡子,下一刻,驚得我差點掉下屋頂。

穩定心神後再仔細瞧去,鏡子裡的臉,居然不是顧亭林,而是,另一個男人。

男人取了鏡子邊上的一物覆蓋在臉上,按壓調整後又對著鏡子照了照,起身頂著顧亭林的臉走了出去。

我暗暗尾隨他來到了一處院子,見他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

屋中一中年美婦看到顧亭林,立刻迎了上來,笑得一臉開心。

她端出幾樣吃食,親自給顧亭林倒滿酒。

顧亭林悠然自得地坐在那裡吃得很是歡暢。

中年美婦目不轉睛地看著顧亭林:“都是你愛吃的,多吃些。”

顧亭林邊吃邊點頭:“早就想吃了,今日可要吃個夠。”

中年美婦笑問:“最近在忙些什麼什麼啊,你可有幾日未來了。”

顧亭林笑:“孃親,孩兒很是想你呢。”

中年美婦笑容霎時消失,急道:“不是跟你說了無論何時都不要叫我孃親,哪怕私下也不可以。”

顧亭林放下酒杯,喏喏地道:“是,孩兒記下了。”

中年美婦目露不忍,歎了一口氣問:“大公子抓到了嗎。”

顧亭林搖頭,神色略顯不安:“還未”

中年美婦埋怨道:“當初我便說不要找信物了,直接將他殺了以絕後患,你非要囚著他出一口氣,現在可好,放虎歸山,終是禍患。”

顧亭林恨恨道:“孩兒一定會將他抓住,國公府的人,孩兒一個都不會放過。”

中年美婦神色稍緩:“但願如此。”

兩人又說了會話,顧亭林起身離開。

7

中年美婦目送顧亭林離開後喃喃自語:“但願抓住,別再留下隱患”。

回到住處,我仔細想了一下這段日子我在府中打探出來的訊息。

這才記起,那個院子是國公爺八姨娘所住的。

顧亭林是夫人的嫡出大公子,這個頂著顧亭林臉的人卻管八姨娘叫孃親。

那真的顧亭林在哪?

算了,真假與我何幹,我隻找師傅和凶手。

回去一覺睡到天亮,起來繼續在府中遊逛,卻聽到一個驚人的訊息。

顧亭林在府外遇到伏擊並被劫走,身邊的護衛皆被殺死。

大少奶奶聽到這個訊息當場暈了過去,國公夫人哭得雙眼紅腫。

府內大亂,國公爺急得跳腳,調動了所有侍衛和暗衛,下令全力查詢顧亭林。

八姨娘神色焦慮,憂心忡忡地在府裡走動,不時打聽大少爺的訊息。

顧亭山卻心情大好,叫來李婉茹陪他喝酒。

李婉茹滿臉惶恐,戰戰兢兢陪坐在桌前。

顧亭山不斷命我斟酒。

我打量這酒,與他的蠱蟲不相沖,可以飲用。

有仆人進來,附在顧亭山耳邊悄聲低語。

顧亭山聽後驚怒,一腳踢倒仆人:“你們這群廢物,這點事......”

隨即看到我和李婉茹,氣急敗壞地讓仆人下去。

顧亭山一掃剛纔愉悅,雙眉緊鎖,心中想著事情,口中酒卻不停。

我自覺地不斷給他倒酒,直到喝醉。

李婉茹見顧亭山醉倒了才逃似的跑掉。

顧亭山睡熟後,我又將安神香點上。這香能讓他睡得更久。

我很著急,顧亭山的命真沒多久了,我怕他死了,國公府讓我陪葬,那時我隻能逃走,可我還沒找到凶手。

昨日削腦狂魔又現身城裡,一個少婦被害。

顧亭林遇襲,消失無蹤,那這凶手便不可能與顧亭林有關係了。

我尋到被害少婦家中,卻無所獲。

回去時,卻被一個蒙麵男人擋住了路。

“可以借一步說話嗎。”男人輕聲說。

在一處僻靜的小巷裡,男人站定,對我深鞠一躬:“多謝救命之恩。”

是那個被囚在地下室的男人。

我點頭,表示知道了,轉身便走。

男人閃身攔住我。

“你謝過了”我說。

男人深吸一口氣,試探地問道:“我想問你,是否看到一個指環。”

我伸手從脖子上拽出指環問:“這個?”

男人驚喜點頭:“就是這個。”

我摘下來遞給他:“給你。”

男人神色莫名地望著我手中的指環:“你知道這是什麼?代表的又是什麼嗎?”

“你的,還你。”我手依舊遞向他。

男人沒有接,而是緩緩地道:“它可以證明身份,還是個信物,憑藉它,各地八百家聚豐錢莊都可以歸你管理,而且可以無限額、不限次取銀票。”

我看著指環:“取多少都可以?”

“取多少都可以。”男人點頭。

“哦,還你”我說。

男人盯著我似乎在辨認我說話的真偽。

我將指環扔過去:“說完了,走了。”

男人接過指環,站在原地一直盯著我的背影。

8

我不要錢,我要錢幹嘛,我要找師傅,還有殺死害了師兄師姐的凶手。

三日後,顧亭林依舊沒有找到。

一個農婦卻找上國公府,手裡拿著一件衣服和一封信,說有人給她錢,要她親自把這兩樣東西交給國公爺和國公夫人,然後會再得賞錢。

國公夫人和大奶奶看到衣服時就抱著哭作一團。

衣服是顧亭林的。

國公爺看過信後,打賞農婦後,立刻命人備車,隻叫了幾個貼身護衛隨行出府。

傍晚,國公爺回來後臉色鐵青,怒氣沖沖,直奔顧亭林的院子。

一腳踢開房門,對著顧亭山狠狠地扇了一個耳光,

顧亭山嘴角溢位血絲。

國公爺氣憤地看著臉色蒼白的顧亭山,又對著他踹了一腳。

顧亭山手捂小腹倒地,冷汗從額頭冒出。

聞訊趕來的國公夫人哭著抱住顧亭山,擦去他嘴角的血漬,一臉心疼。

“老爺,山兒身子不好,你打他幹嗎,你是瘋了嗎。”

國公爺氣息不穩,抖著手指向顧亭山:“你問他,問這個畜生做了什麼。”

國公夫人忙勸:“山兒,有什麼誤會快跟你爹解釋一下,快說啊。”

顧亭山低垂眼眸,抿唇不語。

國公爺罵道:“孽子,你做的好事,你居然派人綁了你大哥。”

話音落下,一片寂靜。

國公夫人一臉震驚地看向國公爺:“老爺,你,你說什麼?”

國公爺怒斥:“畜生,你大哥都回來了,你還有什麼好狡辯。”

國公夫人猛地看向顧亭山:“山兒,你,你為何要綁你大哥?”

顧亭山忽然起身,咬咬牙脫口而出:“是,是我綁了他,又怎樣。”

國公爺喘著粗氣,國公夫人一臉愕然。

顧亭山抬眸盯著國公爺質問:“憑什麼,從小到大我是廢物,是瘋子,他將來是國公爺,擁有所有錢莊店鋪,人前人後風光無限。”

他伸手指向李婉茹:“不信你問這個賤人,連她都怕我這個瘋子,獻身我那好大哥,卻連碰都不讓我碰一下。”

李婉茹麵如死灰,癱倒在地,渾身顫抖,嘴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

顧亭山自嘲地笑:“可惜啊,可惜他沒死成。”

“我從不知你對我有這麼深的恨意,我的好弟弟。”

話落,顧亭林走進廳內。

他的臉上多了兩道疤痕。

國公爺歎了口氣:“林兒,這裡為父會處理,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國公夫人對顧亭林哭泣道:“你們都是我的兒子,山兒自小體弱,我偏袒一些,你這個做大哥的應該讓著他纔是,這事便不要計較了吧。”

顧亭林沉默了片刻道,“還有另一件事,你們隻怕還未知曉。”

低聲吩咐:“將人帶人上來。”

侍衛押著一人進來,是另一個顧亭林。

我再看向顧亭林,終於知道為何,我剛見到他時,感覺和以往有些不同,他是真的顧亭林,那個我在地下室救過的男人。

所有人都驚在原地,兩個顧亭林。

顧亭林伸手在被押的顧亭林臉上揉搓了幾下,一張麪皮落下。

那張臉我在銅鏡中見過,是那個假的顧亭林。

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震驚地看著被綁的男人。

國公爺猶豫地問:“顧亭海?”

顧亭海低聲回答:“是”

“真的是你,你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了,還冒充林兒?”國公爺驚問。

顧亭林道:“他不但假死,還妄想冒充我將國公府掌握在他們母子手中。”

顧亭海聽了憤然地道:“難道不該嗎,是你們欠我們母子的。”

他瞪著國公爺:“當年你逼死我親爹,我娘懷著我被迫嫁給你,這個仇,我至死都要報,我要你們國公府的人為我爹陪葬。”

國公夫人怒罵:“養不熟的白眼狼,當初就不該讓你出生。”

國公爺呆愣著說不出話來。

顧亭林亮出手中戴的指環對顧亭海說:“你假死後回來,收買我貼身仆人迷暈我,將我困在地下室,一心想得到的信物,沒想到是它吧。”

顧亭海恨恨地瞪著顧亭林。

顧亭林命人將顧亭海押下去,走到顧亭山麵前。

9

“弟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有護衛保護,我若現身必死,多虧你襲擊他,才能讓我捉到他,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想了想又道:“你雖用儘心機想要謀害顧亭海,但我知道你是把他當做我,你說得對,是可惜,可惜你的命隻一年不到的時間,你爭的是什麼呢。”

顧亭山猛地轉頭看向國公夫人,國公夫人哭著不語。

顧亭山冷笑連連,後又低聲道:“果然,老天不公,我不甘心啊。”

說罷“噗”的一聲,口中噴出一股鮮血,緩緩向後倒去。

國公夫人驚叫著傳府醫。

國公爺低著頭歎了一口氣,甩著袖子走了。

顧亭山終於不再發瘋了,整日昏迷不醒,府醫束手無策,隻能等日子了。

李婉茹被趕回了孃家。

八姨娘和顧亭海不知所蹤。

削腦狂魔還在作案,不斷有人被削腦死去。

我現在除了要找到師傅以外,還要找到這個凶手。

深夜,短暫的驚叫聲後就重新陷入沉寂。

我循聲找去,看到一個離開的身影,那身影,莫名地讓我感到熟悉。

地上躺著的男人屍體,隻有一張臉,空洞的兩眼凝視著夜空。

我飛快地向人影消失的地方追去,遠遠地看到了他進了國公府。

凶手真的和國公府有關。

隨著人影穿過幾個院落,來到一處院子。

這是國公府老太爺的院子。

府裡下人都說老太爺行蹤不定,經常在深山中修煉,回到府裡也輕易見不到,甚至有沒有回府,府裡人都不知曉。

院子裡堆滿了藥材,晾曬的草藥,我越走近越心驚。

這裡藥材和物具擺放,竟然與九歸山師傅的藥廬一樣。

一個人坐在屋前搗藥。

“你來了,進來吧。”

這,這是師傅的聲音。

我仔細地辨認那個身影。

他緩緩地轉過身。

“師傅!”我瞬間紅了眼,心中瞬間掠過狂喜,這段時日的委屈和不甘都衝擊著我的心頭,我哽嚥著向師傅撲去,卻在師傅轉過身後又駭然止步。

師傅衣服上沾著紅色的碎末。

我驚駭無措,又噁心欲吐。

我終於明白師兄和師姐的死狀為何會那樣,彩薇和陳四的腦子在何處了,原來都被師傅給切走了。

可師傅為何會連自己的徒弟都不會放過,痛下殺手呢。

見我止步不前又神色複雜地望著他,師傅看了看自己,瞭解地點頭,走進室內。

我不顧師傅的規矩,跟他來到室內,床上的布單捆卷著一箇中年婦人。

婦人雖然兩眼赤紅,身上青筋鼓起,正在掙紮,依然可以看出,她很美,年輕時應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看到她的症狀,我知道是和顧亭山一樣的蠱蟲。

“師傅”我聲音晦澀。

“你看到了,我也不與你多說了,我已尋到了一個偏方,應該有用。”

“師兄和師姐......”

“我知道,我知道,沒辦法,她發病了,我隻能先用偏方穩住她的病情。”

師傅停頓了片刻又問:“你是怎麼找這來的?不重要,不重要,過一段時間有瞭解藥她的病就好了。”

看著師傅手中擺弄著藥材,聽他口中喃喃地話語。

我僵在原地,感到身上透骨的冷。

這個人不是我師傅,我師傅不是殺人凶手,不是削頭狂魔。

我從懷中將懸崖上采的萱絨草雙手舉起,遞到他麵前。

師傅驚喜地一把搶過去:“太好了,有這味藥,芸娘很快就會了。”說罷忙著找藥爐煎藥。

我轉身,慢慢走出院子。

我找到了師傅,卻報不了師兄師姐的仇。

天色昏暗,無月無風,陰鬱沉悶。

顧亭山終於死了,死時麵色紙金,嚥下最後一口氣後,身子立時縮成一團,如幾歲孩童大小。

在靈堂上,我白衣裹身,跪在棺槨前。

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都病倒了。顧亭林主持國公府事務。

看到顧亭林,我起身:“我救過你。”

“所以呢。”

“我不想陪葬”

“好”顧亭林點頭。

10

我決定明天就走,當晚,卻被靈堂裡的尖叫聲驚醒。

削腦狂魔又作案了,守靈的仆人隻瞌睡一會,醒來發現棺材蓋被挪動。

顧亭林命人打開,顧亭山的後腦不見了。

所有人都在忙亂驚叫時,我跑到了師傅的屋前。

推開門,師傅身上沾著血漬,坐在床前。

芸娘雙眼緊閉,氣息微弱,已是命不久矣。

師傅小心翼翼地抱著她,慢慢往她嘴裡喂一碗紅白物和草藥混合的湯藥。

那是人腦和宣絨草煎煮的藥汁。

一碗藥喂儘,師傅沒有看我,輕聲道:“蘭丫頭,你將桌上的紫色藥瓶取來,泡的時辰應該到了。”

我拿起桌上紫色藥瓶遞給師傅。

師傅打開,一股血腥氣飄出,他從裡麵取出一隻金色蟲子放到芸孃的嘴邊,蟲子爬進去後,芸娘渾身一震,顫動幾下,睜開了眼。

眨眼間,芸娘臉色粉嫩,如春花嬌豔,美得不可方物。

師傅喜極而泣,聲聲喚著“芸娘”。

芸娘摸著師傅灰白的發:“顧郎,我隻睡了一覺,你怎會這般老了啊。”

師傅抹著淚,摟著芸娘笑:“果然有用,以腦入藥,用我的血做引,用子孫養的蟲真的可以剋製你的蠱蟲。”

芸娘問:“你說的是什麼,為何我聽不懂。”

師傅笑得溫暖:“不用懂,不用懂,那小子死得值了。”

我似乎懂了。

用人的腦子,用子孫養蟲,隻為救芸娘。

我看著眼前熟悉的師傅那般陌生。

忽然,芸娘驚叫一聲,痛苦地捂住胸口,大股大股的鮮血從她的口鼻處湧出。

師傅慌忙地用手去捂,可血還是流個不停。

幾息間,芸娘肉眼可見的憔悴枯萎下去,睜著眼睛再無聲息。

師傅驚慌地叫著芸孃的名字,卻無能為力。

抱著僵硬的芸娘,師傅將頭埋在她的懷裡泣不成聲。

半晌,師傅起身,溫柔地為芸娘整理好衣服和髮髻。

“她家富可敵國,我卻身有負債的國公爺。因為門第,我不能娶她,她隻能帶著幾百家錢莊和商鋪給我做妾,大夫人不容她,她中了蠱,我苦研醫書治不了,後來,我找到了一個偏方,這個偏方太邪惡,可我隻要她活著。”

師傅說著嘴角湧出黑血。

“蘭丫頭,你走吧,你好好地活著。”

說完師傅一腳踢翻了藥爐,火苗燒到床幔立刻燃了起來。

床上兩個人緊緊依偎在一起。

我淚流滿麵,退出屋子,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起身,擦掉頭上的血珠,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年後,

江南岷江畔有座桃花塢的食肆。

賣的桃花釀和桃花酥點心很是有名。

江南春雨綿潤,睏意朦朧間,有人進到店裡。

“酒已售罄,明日請早”我頭也不抬地道。

“我隻避雨,不打酒”聲音很是耳熟。

我抬頭,是顧亭林。

春枝從後廚端著酒壺出來,看到顧亭林,嚇得手一抖,酒壺掉下來。

我伸手接住,放到桌上。

“喝酒吧”

“好呀”

楊柳堆煙,芳草清新,這醉人春景倒真是適合飲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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